首页 -> 2005年第4期
争锋
作者:石建希
田海洋有些沮丧。还没见到北京的领导,居然又被抓了起来,幸好那些材料昨天寄给各大报社还有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栏目了,原件也存进了一家银行的保险柜。他正想着心思,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是余大肚子。
田海洋一看余大肚子,脸色刷的一下就垮了下来,心想这下可完了。原来,昨天田海洋和小雪的通话被霞州公安局监听了。田海洋是通缉犯,消息迅速传给了正在北京的余大肚子和公安部有关部门。所以,田海洋今天一出现就落入了“法网”。
临上车时,田海洋死死抵住车门不肯上去。他双手拉住那个被他撞了的便衣警察:“我冤枉,我要坐火车,我不坐汽车!坐火车人多、安全,如果不坐火车,他们会在路上害死我的啊!”
余大肚子说:“你不坐汽车,还想坐飞机呀?”
田海洋死活不肯上车。余大肚子火了:“在霞州你闹腾够了,还要到北京来发疯?”说着就给了田海洋一警棍。
田海洋全身一麻,人瘫了下去,嘴里也就呜呜着说不出话。他看见那个便衣警察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心想:你为什么要抓我啊?我这一回去,还不成了刘乾保砧板上的鱼肉?
田海洋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警车离霞州越近,他的心跳得就越厉害。在离霞州只有几十里的黑竹岭,警车突然停下来,说是没油了。
车子一停,田海洋就知道要坏事。月光惨白,四周静悄悄的,公路上看不见一辆车。
余大肚子让那两个随行的警察到前面加油站去找油,而那个最近的加油站在前面五公里外。等他们走远了,余大肚子就下车去撒尿。
余大肚子问田海洋:“你要不要方便?”
田海洋不说话,也不下车。余大肚子点燃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顺手给了田海洋一拳,然后扯着手铐将他拉下车:“你怎么会惹上刘老板?”
田海洋摆手道:“我怎么会惹他?不说他吧,余哥,你知道,咱们以前关系也不错的……”
余大肚子吐了一口气:“少来这一套,有事了你就称兄道弟!在所里,你不是会跑吗?你太不懂规矩。”
田海洋看看四周山高林密,夜风呼啸,知道危险就在眼前。
这时,余大肚子拿出一把刀递过来:“刘老板说了,你走吧,只要以后不上访了,过去的一切都算了。这么黑的夜,你拿把刀防身吧。”
田海洋不接刀,却说:“余哥,你帮刘乾保干事无非是为钱。你别杀我,我保证不再惹事!我鞋底有张银行卡,里面有六十多万,你拿去吧。”
余大肚子说:“真的?你又想耍诡计是不是?那你把鞋子脱下来。”
田海洋把鞋子脱了,用脚划过去。余大肚子拾起一看,在鞋垫底下真有一张农业银行的金穗卡。他乐坏了,弹弹卡道:“密码呢?”
“只要你保证我安全地到了霞州,我就告诉你。”
“骗鬼哟,到时候你不说,我岂不是白忙了一番。”
田海洋说:“到时候,你可以把我的另一只皮鞋提走啊。”
余大肚子看见田海洋紧张地把那只穿着鞋的脚往后移,就说:“那你现在就脱给我看看。”
田海洋不肯,余大肚子就凑了过来。田海洋见计谋得逞,顺势朝余大肚子狠狠踢了一脚。余大肚子不愧当过多年警察,被田海洋踢了一个踉跄,但还是没倒下,同时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田海洋见状就没有跑,因为赤着脚也没法跑远。
余大肚子摇头道:“你怎么不跑?”
田海洋说:“跑了你好在我背后开枪?我就是要面对面地看着你杀人,看你怎么泯灭了良心。”
“还讲什么良心?良心是啥子?你面对着我好了。我干掉你,可以说你持刀拒捕、企图逃跑……”余大肚子说着,举起了枪。
田海洋孤注一掷,猛地向他扑去。
“砰”的一声枪响,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田海洋浑身一颤,可是身上并没有感觉,也没有倒下。余大肚子也傻了,自己还没抠动扳机呢,再说,这一枪明显是朝头顶上的天空开的呀。
余大肚子转过身,看见身后站着几个人,为首的竟是北京的那个便衣警察,提着一把手枪。
“我是公安部的特派员。”便衣警察掏出了证件,“像他这样藏有几千根雷管,企图在北京制造动乱的犯罪嫌疑人很重要,领导派我们跟随秘密护送。”
原来,北京的便衣警察是一路跟踪而来的。就连今天傍晚余大肚子在吃饭时出去偷放警车的汽油,也被他们盯了个实在。
便衣警察上来缴了余大肚子的枪,余大肚子顿时就瘫了。
刚才的情景便衣警察都看到了,他问田海洋:“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还要上访!他们不下台,我就活不了;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会安生!”
“你要相信,有理的事总有地方说得清,党和国家也不会听任腐败毒瘤肆意蔓延,我们会负责把你安全地送到霞州。”便衣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
田海洋和余大肚子一同被秘密送进了霞州驻军的营房。
刘乾保听回来的两个民警说,田海洋和余大肚子都不见了,心里不由慌了。再打余大肚子的手机,总是不通,他顿时感觉到空气中有看不见的压力涌了过来。
小莉听说余大肚子和田海洋失踪了,立刻明白多半是出事了。自己可不能留下来卷入这场是非!自己还年轻,何必陪着刘乾保这个糟老头子玩下去。何况天下女人多的是,刘乾保的心花着呢!可是就这样跑了又太便宜了……对了,村上不是还有一大笔钱吗,可以找留根这家伙想一想法子……
小莉把留根叫到家里来,让他带来一万块钱,说是要外出考察新的投资项目,至于手续嘛,回来再补办。留根把钱带来了,还多拿来了一万,不说小莉现在是领导,就凭她和刘乾保的关系,留根拍马屁都来不及呢!他也不担心会出事,反正自己在那私藏着的流水账本上记一笔就行了。做了这么多年出纳,留根精明着呢,除了公家有一明一暗两本账,自己还留了一本。万一到时候出事了,他有办法自保。
小莉接过钱,嘴巴张了又张,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心想:反正你留根这些年也得了不少好处,这两万就当是给我的遮口费吧。
小莉没有再跟刘乾保联系,收拾好行李就跑到广东去了。她以前外出打工,在广东认识一些老板,要找个混饭吃的地方也容易。她想先避避风头,等这边的事稳定下来了再说。
刘乾保心里乱成一锅沸水,忙着四处打听消息。他连着两次都没有找到小莉,就明白了,这个婊子看来是脚底抹油——溜了。他妈的,自己对她那样好,却不料是养了一只白眼狼,还没有出事呢,就怕沾了老子的边。等老子渡过眼前的难关,会有她好看的!
刘乾保想,如果要出事,留根是个关键。那些有自己签字的详细的开支单据已经毁了,只要留根再不出现,那些账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查了。要说留根这家伙跟自己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万一他不愿跟自己同扛这桶水呢?谁也信不过啊!看来,必要时也得除掉这个祸根。刘乾保一方面准备清除罪证,一方面又亲自跑到田海洋家去打探虚实。小雪哭哭啼啼地守在那幢屋子里,看不出什么破绽来。田海洋到底是跑掉了,还是死了呢?这个狗东西,难道从人间蒸发了?刘乾保一头雾水。
他现在只能企求菩萨保佑了。
尾 声
住在部队的营房里,田海洋很闷。没有人来提审他,只是每天准时有人送饭进来。
熬到了第十天,门开了。两名武警走了进来,把田海洋带到一间屋子里。屋里有三个人,他从来没见过的。
屋里的人都不说话,只有空调在嗡嗡地响着。田海洋看看窗外,天色晦暗,闷得很。
为首的那人说:“你请坐吧。我们是省纪委调查组的,希望你如实地回答两个问题:一是关于你家储藏大量雷管炸药准备进京搞破坏的事,二是你举报的霞州市副市长刘乾保的情况。”
田海洋顿时心跳加快,头脑轰的一下胀大了。这时,窗外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闪电拖着长长的尾巴照亮了阴暗的天地。闪电过后紧跟着响起一个惊天动地的炸雷。随着炸雷的响起,田海洋触电般跳了起来,然后瘫坐到椅子上,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涌了出来,他喊了一声:“冤啊——”
窗外那场苦盼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直泻而下,荡涤着大地上的污垢。明天,雨后的霞州一定会秋高气爽,霞光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