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旅游大逃亡

作者:赵黎刚




  饭后,尚伯之漫步街头,在体育场附近的一条清静小街上,遇见了退休的老领导钟局长。钟局长当局长的时候,尚伯之还是他手下的处长。多年没见面,这会儿看老局长简直变了一个人,从前挺拔魁梧的身材现在变得矮小瘦削,脑袋上只有稀薄的一点儿花白头发,满脸皱纹,两只眼睛已经没有什么神采,拎着一只袋子慢慢走。遇见尚伯之,钟局长握住他的手不放,感慨地说:“伯之呀,我们好些年没见啦!”尚伯之问老局长近来还好?老局长回答说打打门球,喝喝茶,在公园里东走西走一阵子,还有什么呢?日子就这样过噢。那语气里流露出掩不住的苍凉和空寂的味道。当时,尚伯之就感到了一种惆怅,赶紧找点儿轻松话题跟钟局长聊了一会儿,然后两人握别。看着老局长远去的背影,尚伯之突然打了个冷战:无论如何,得为自己的将来想想啊!
  就这样,尚伯之原先紧守的清廉原则防线有了一个缺口,在选定飞云桥和旅游营地栈道建筑商时,他有了一点儿私人打算。不久,一家资信尚好的私营建筑集团公司的王总在参与竞标当中,动用各种手法博取了尚副市长的青睐。不过,这个王总一直没有运用商业运作中惯有的那些手段,直到有一天尚伯之患了感冒,大腹便便的王总才第一次进了副市长住宅的门。
  王总满脸堆笑,先劝尚市长注意身体,又对尚市长推动的天城山旅游胜地开发说了许多溢美之词,再又讲了几个流行笑话使尚伯之轻松轻松……到后来,尚伯之有些不耐烦了,说:“工程承建的事,很快就会定了,你的公司最有希望。”这话其实已经十分明白了。王总忙不迭地说全靠尚副市长关照,便告辞出了门,留在客厅茶几上两盒高级银耳,也就是寻常又寻常的探病的小意思。
  尚伯之望着那两盒银耳,心绪不佳。一方面,和王总心照不宣的“勾兑”,让他这个从前清廉的高级干部自我感觉很不舒服;同时,他把工程项目会让王总拿到手的话都讲得很明白了,这家伙居然只留下两盒银耳,把堂堂副市长当成什么了?!也许是在病中,心态本来就比较糟,这时一股莫名其妙的火突然冒出来,尚伯之抓起一盒银耳狠狠掷到地上,“砰”的一声,盒子破了,银耳泼出来……谁知就是这一摔,“暗箱操作”的“真经”显露出来了——破了的银耳盒里露出来的是美钞!
  两只银耳盒里的美钞共有六万。
  后来,尚伯之便把天城山飞云桥和旅游营地栈道的工程给了王总。
  可不久,两项工程就被王总转包给了另外的公司。尚伯之赶紧反复叮嘱王总保证工程质量,王总拍着胸脯说:“尚市长您放心,我绝对搞成天城市的优质样板工程!”
  然而现在,飞云桥和栈道都垮了,那多半是“豆腐渣工程”,建筑商们利欲熏心什么事干不出来?!要是按市长李峰的指示,叫桥梁专家赶去现场,工程的“暗箱操作”很快便会真相大白。
  尚伯之咬咬牙,决定拖点儿时间,寻求隐瞒过关的办法。他没有打电话通知科研所的桥梁专家,却改用自己的手机找王总。谁知拨了无数次,王总那边始终是关机。那奸商多半听到大事不好,躲了。
  尚伯之心乱如麻地转了几圈,尚一聪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他突然发觉,自己在这个面临败露的关头,最想的就是唯一的女儿;女儿却因为飞云桥垮塌,身处险境生死不明……真是恶有恶报吗?
  终于,他颤抖着手拿起了电话,拨通科研所,说:“我是尚伯之,请立即让桥梁专家赶到救援指挥中心来,有紧急任务……”
  说完,他瘫坐在椅子上,喉咙里低低叹出一声:“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他想自己可能要身败名裂,一切的雄心壮志这时都无可奈何地破碎了,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女儿能平安脱险,好好生活下去。
  尚伯之望望窗外,窗外是城市的深夜。
  在这个夜里,高山森林里的一座峭崖半腰上,迷了路的许明和火老板,也茫然地望着漆黑的天地。
  这两个冤家对头不但没有寻到许婷婷,反而找不到通往旧伐木场的方向了,乱转了很久,来到一个狭窄的谷口,正不知往哪儿走才好,忽然听到有轰轰隆隆的水声传来。
  “不好!”许明惊叫,“山洪来了!”
  火老板四面一看,这儿是两山之间的谷底,近旁有一条溪流,便也叫起来:“快跑,快爬上山去……”
  两人没命地朝旁边的山岩上爬。刚刚爬上陡峭山岩的半腰,身后就激流咆哮,汹涌浑浊的山洪不知从哪儿冲下来,把刚才他们立足的峡口变成了一条大河。
  两人吓得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许明想从另一个方向绕道下去,这才发现下不去了。他们躲避山洪的地方是峭岩半腰的一个凹处,周围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只有一些小灌木从石缝里伸出来在风中发抖,根本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爬离这儿。要离开这岩凹只有向下溜到谷底,但那等于掉进汹涌的山洪里去送死。
  许明怒发冲冠地朝火老板扑过去,嘴里骂着:“一把火你个狗日的,你害了我女儿又来害我……”边骂边揪住火老板的衣领。
  火老板也不示弱,叫骂着:“姓许的,你他妈的欠钱不还,逼得老子没办法才来这么一手……老子落到这灾祸里出不去,全是你他妈埋的祸根!”他拔出弹簧尖刀晃动,威胁许明。
  许明见了刀,放开手退两步。火老板一手提着装巨款的密码箱,一手举刀,继续骂:“这120万害得老子要丢命,你个杂种还……”话没落音,许明出其不意飞起一脚,正踢中火老板手腕,那把刀脱手飞出,落进了岩下咆哮的激流里。失掉武器的火老板呆了一呆,许明趁势发一声怒吼扑上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火老板忽然惊叫:“钱!钱……”拼命挣开许明。原来,两人扭打中,装钱的密码箱从火老板手里掉落,向下滑到一条石缝里去了!
  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这时都怔住了,喘着气站在峭岩边,眼巴巴地朝下望。那沉甸甸的密码箱在岩下石缝里露出半截。在它下面十多公尺的谷底,山洪仍旧轰轰地流着。
  火老板蒙了,凶气立即退得无影无踪,带着哭腔叫道:“这下怎么办?!那是120万哪!”
  许明呸呸吐着刚才被打出的牙血说:“你他妈这下慌啦?我女儿滑下崖的时候,你他妈不慌!”
  火老板扭过脸说:“我怎么没慌?不是跟你一块儿找你女儿,我会落到这个地步?”
  一提起失踪的女儿许婷婷,许明的凶狠架势也突然垮了,颓然无力地坐到地上。
  火老板心乱如麻地在岩边转来转去,眼睛不时瞅向下边岩缝里的巨款箱子。
  许明心乱如麻地望着险象四伏的山林,想着女儿许婷婷的安危。
  过了很久,火老板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试探着爬下峭壁去取石头缝隙里的密码箱。他手抓峭岩边的石棱,身子像壁虎似的趴下去,一点一点朝岩下移动。
  许明冷冷地旁观火老板的冒险行动。突然,一连串念头闪过许明的脑海:但愿火老板一下子跌下去,淹死在山洪里,那钱就又归自己所有了……或者趁这个机会,一脚把这家伙踹下去!谁叫他绑架我女儿,搞得婷婷失踪在山里,这叫做一命偿一命……
  蓦然,火老板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看看岩上的许明,要是姓许的这会儿飞起一脚,自己立时就彻底玩完……火老板不敢再多想,只觉得一股凉气升上脊背,可这时吊在山岩上,他已是进退两难。
  一种暗暗滋生的紧张气氛在这峭岩上弥漫。
  火老板仍然舍不得那笔巨款。他倾身向下,情急地伸出一只手探向那石缝,去抓密码箱的提手。可是因惧怕和慌张,动作不协调,他踏在一块石棱上的脚打了滑,碎石、沙土哗啦松动,只听“妈呀”一声惊叫,火老板脚下悬空,整个人吊在了山岩上。
  岩上的许明惊得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救命!救……”火老板拼命用手抓着岩沿。岩上的许明站着不动,眼里忽地冒出火花,骂道:“狗日的坏事做绝,老天有眼!”
  火老板又叫:“许哥,钱……我不要了!钱是你的……拉兄弟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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