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忍住!他一定要忍住!巫奇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打死都不能在他的宝贝咖啡馆里上演一场“咆哮山庄”,他必须在客人面前维持温柔斯文的好形象。
就算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是拉过小妹的耳朵大吼你、混、账!
“哥?”巫筱晓看着亲爱的大哥,愈看愈觉他脸色有异。“你冒青筋耶!哪,在这里,还有这里跟这里。”手指边点上巫奇的脸指明位置。
面对白目的小妹,心里明明很火大却又不能发作,他当然青筋直冒!
“巫、筱、晓,你最好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去就是一两个月,回来也不通知,还在咖啡馆的公休日自作主张开店,你很行嘛,嗯?”
瞧这龇牙咧嘴的模样,再怎么迟钝,巫筱晓也发现不对劲了。
“哥,人家是遵照神灵的指示,今天可是宣扬神谕的好日子呢。”
又是神谕!巫奇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去学中国扶乩就算了,现在又来神谕这一套,唉!他怎么会有这种小妹?
感叹之余,他转身到糕点架,将最后一份夹有“神谕”的手工饼干端出来,放到小妹面前。
“哥?”他要干吗?
“把它给我吃掉。”能救一个是一个,巫奇心里作此打算,不想再让小妹那见鬼的“神谕”危害第一百名不知情的客人。
“我为什么要吃?”
“麻烦是你造成的,当然由你解决,吃!”
“人家……”圆脸上两条柳叶眉顿时蜷成毛虫样。“人家哪有制造麻烦,这是神的旨意耶!”
“要你吃是我的旨意。”巫奇俊逸的脸上挂着笑容那种只有相处久的亲人才会了解,进而头皮发麻、背脊发寒的笑容。“你吃不吃?”
“我当然——吃……”迫于兄长淫威,巫筱晓委屈地接过最后一份手工饼干。
呜呜……人家的神谕是要给有缘人的说……
小手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温热的手工饼干,正要入口时,一道人影朝他们兄妹俩逐渐接近。
巫氏兄妹立刻机警地停止所有的动作,转头看向来人。
“手工饼干里有纸屑。”来人如此说道,悠闲的口吻加上一抹笑,看起来很是轻松,但说出来的话却很讽刺,“这样的东西恐怕不符合卫生标准吧?”
“啥?!”巫筱晓率先发出尖呼。
果然!巫奇拍了下额头。
他就知道没好事!
感觉嘴里多了不自然的口感,卞翔皱了一下眉头。
再咬,仍是咬不碎,他只好动手取出口中的异物,定睛一看,竟是一坨小纸团。
哎呀呀,这是什么鬼东西?
路过这家咖啡馆,亟需一杯咖啡提神的他,脚跟一转走进来,顺便点了份手工饼干,打算慰劳自己,没想到竟然会吃到有问题的甜点。
他一手捏着纸团、一手端着吃剩十块的手工饼干,走向吧台,直挑迎他进店门的年轻小姐。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小姐给他的反应竟是气愤——
“你、你你你!你把我的神谕当纸屑?!”巫筱晓脸色一变。太失礼了,“这位先生,你严重污辱我的专业。”
“神谕?那是什么东西?”他轻佻地扬眉,神态、口吻十足十的轻蔑。
巫筱晓气得咬牙,一双杏眼死瞪着眼前打扮痞到极点的痞子。
“就是神谕。”她傲声道。
“原来小姐你的‘专业’是做出内含杂物的甜点哪。”他受教了。“但这种‘专业’恐怕无法让一般消费者认同吧?”他质疑,调侃的黑眸不屑地睨了眼捏在自己指间的纸团。
“你——”
“顾客至上、顾客至上。”巫奇小声提点小妹,会发生这种事他早有预感。“不好意思,是我们一时疏忽。这位先生,你可以随意换份新的甜点,本店免费招待。”
“不行。”巫筱晓立刻说。事关她的专业,怎么可以妥协!“你看过纸条里的内容没有?”
什么?饼干里夹杂纸团就算了,里头居然还写了字?!
卞翔转头看向巫奇。“嘻嘻,看来贵店的卫生品管真的有待加强。”可惜了这家咖啡馆,他还觉得咖啡煮得不错呢。
如果能再注重卫生一点,他很乐意变成常客的说。
“不是这样的。”巫奇摇头,暗叹在心里。但这事关咖啡馆的声誉,他只好硬着头皮加以说明,希望对方能接受。
听完他的解释之后,卞翔惊讶地抬眉。“故意放的?”
“是的,是一种……趣味,就像幸运饼一样。”巫奇又补充一句:“里头的纸笺保证无损人体健康。”但愿。他在心中附加这两个字。
“这么说,”瞄一眼巫筱晓手上那块手工饼干,他问:“那块饼干里头也夹了一张纸条?”口气万分不信。
巫筱晓被这么一激,气得立刻掰开手上的手工饼干,果然,白色纸团从扳开的饼心掉落。
她一副“看吧”的表情,显然非常引以为傲。
卞翔脸上的笑意更深。
“真的很有趣。”他点头,至于是觉得手工饼干里的纸团有趣,还是巫筱晓的表情有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先生。”巫筱晓的表情很认真。
“是,就不知道这位先知小姐在敝人的纸团里写了什么‘神谕’。”就因为她是这么认真,让卞翔忍不住也配合起她来,虽然当中带着调侃的意味居多。
哼哼。“你自己打开来看不就知道了。”
“说得也是。”他一副“受教了”的模样,毕恭毕敬地打开纸团来看。
一看见纸笺上的字,笑意灿然的俊脸就怎么也灿烂不起来了。
“‘不招祸自来’也能算是一种神谕吗?”
“什么?”巫筱晓眨眨晶亮大眼,俏颜难掩讶异。
“在下不才,觉得这不像是神谕,反而像恶魔的诅咒。”
要命!巫奇用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写上“恭喜发财”四个字都比这几个字来得好!
见鬼的神谕!就像这位客人说的,这根本就是诅咒!
“看来这是神要给你的警讯。”巫筱晓正经八百地说,让一开始还颇有兴致调笑的卞翔,无法不跟着严肃起来。
但这份严肃在下一秒看见她拿出一颗黑色水晶球时,很快地被击溃,点滴不乘。
“请问……”“这是什么玩意”几个字,卞翔选择放在心里。
他有预感,这几个字又会污辱到这位年轻小姐的专业——如果盯着黑不溜丢的水晶球,试图用视线将它钻孔也算是一种专业的话。
“我免费帮你占卜。”看在他即将倒霉的分上。
巫筱晓闭上眼睛,将全副心神专注于感应水晶球的磁场变化。
看样子他是遇上吉普赛女郎了,卞翔心想,当下立刻兴起走人的念头。
就在他拔腿欲溜之际,巫筱晓突然开口——
“你的工作很危险。”秀眉微蹙,写明对方才感应到的危机而忧心。“近日内最好能避则避,休息一阵子会比较好。”
她的话成功地留住卞翔的脚步,只不过,原因并非一般人所以为的那样,因为听见自己未来危机四伏而留步,开始诚心询问大师如何改运解厄。
他纯粹是出于好奇,好奇那颗全黑的水晶球能“开释”这位年轻小姐什么东东。
盯着水晶球一会儿,他视线的焦点很快被吸引到放在水晶球两侧、嫩如葱白的细指上,十指纤纤,圆润修长,干净柔美得像棉花糖。
他甚至在想象的过程中,嘴里幻化出甜甜的蔗糖味。
而此刻,那棉花糖般的指头正游走在水晶球上。
卞翔不禁羡慕起那颗球来……惊觉自己脑子里转着暧昧的念头,他好笑地敲敲自己的脑袋。
他的反应看在巫筱晓眼底,将之误解为是对她能力的质疑。
“你应该知道人世间的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这句话我走在重庆南路上常听见。”台北车站著名的书店街,多得是摆摊的算命大师。“多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只可惜,那轻率的语气让人无法信服。
“我并不想危言耸听,或趁机从你身上赚什么钱,只是希望你小心而已。”娇俏的丽颜在说话时,流露出明显的落寞。
就是这表情,让卞翔觉得自己像个欺凌弱小的混蛋……
他长腿一跨,臀部坐上吧台前的高脚椅。
“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他说,口气恭敬到不行。
这人摆明了不信她。
从对方好整以暇的神态来看,巫筱晓知道他并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遇见了,早习以为常。
可以说她多管闲事,也可以说她无风兴浪,但预见人即将有难却不说,实在不符合她的个性。
虽然,常会被人当疯子看;然而,那些起初拿她当疯子看的人,事后往往会再要求她为他们预测未来,帮他们消灾解厄。
只可惜,她并不是能预见未来的超能力者,只是脑海中偶尔会突然感知到一些影像。
好比现在,对眼前这个人,她脑海中就有一个模糊的画面。
她透过水晶球增加自己的感应力,让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一些,但不是每回都能成功的。
“你这阵子有水难和女难,最好小心一点。”
“人家说遇水则发,我倒希望天降大水,让我充实一下久旱的干瘪荷包。”卞翔煞有其事地点头。“至于女难,这么受女人欢迎也非我所愿,人长得帅就是有这种困扰。”
巫筱晓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是她的错觉吗?她好像看见一只公孔雀正翘起尾椎,嚣张的展开尾羽啪啦啪啦直晃。
她板起小脸。“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他这阵子的确深受女难所苦。
“我说的女难,跟你的下半身无关。”
这惊人的发言,让他黑眸瞬间闪过一抹惊讶与欣赏。
他的激赏,却被巫筱晓解读成轻慢的质疑。“你别不信。”
卞翔急忙晃手否认,“我没有不相信的意思,多谢大师指点。”双手合十,佯装诚心膜拜。
“我遇过很多不信的人,到最后都会回头来找我。”她仰起小脸。
他表情就写着“不领情”?二个字,教她怎么相信他是真的在感谢她?
说不上来原因,意识到这点令她气恼不已,再想到经他解读变得荒腔走板的“女难”——噢,这个人尽可“妻”的臭男人!
这家伙,让她觉得自己的担心既多事又多余。
“希望你不会是另一个回头找我的人。”到时候就算有所感应,打死她也不会说,哼!
哟,这样就生气了?卞翔不禁莞尔。
“应该不至于吧。”带笑的调侃分明是在火上加油。
果不其然,巫筱晓杏眸圆瞪。“你!”
“小妹。”见情势不对,巫奇赶紧出面打圆场,“这位先生是客人。”
“可是……”在兄长无言的瞪视卜,巫筱晓只好气闷地把话吞回肚子里,掰了块手工饼干丢进嘴里,想象那是眼前这气得她咬牙的陌生人的血肉,狠狠咀嚼。
给她记住!他就不要回头来找她!
卞翔没辙地摇头一笑,拿出皮夹打算付账,眼角余光扫到吧台上未摊开的纸团,那是她之萌掰开饼心掉出来的。
蓦地,他有些好奇那张纸条里写了些什么。
“你做什么?”看见他伸手过来,巫筱晓警觉地发声。
“只是好奇你会得到什么……神谕。”最后这两个字还是让他想笑。
来不及阻止他的动作,巫被降眼睁睁看着纸笺被他抢去。
打开一看,卞翔的表情诡异得让人心惊。
“上、上头写了什么?”咕噜!她困难地咽进一口唾沫。
“听说算命师算不出自己的命,不知道西洋占卜师是不是也一样?”
听他这么一问,不好的预感袭上小筱晓心头。
瞧见她微慌的俏脸,卞翔不知道该嘲笑她太迷信,还是要同情她。
女人哪,就是爱算命占卜,真搞不懂,何必把水晶球和这张纸笺看得那么重要?
“恭喜你了,小姐。”他将纸笺压在吧台上,连同自己的那张。
不招祸自来。
两张纸笺,一模一样的五个字,是给他的神谕,也是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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