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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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的光芒消失,时骏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两个人——不,不是人,那是……
  “米迦勒大人?凯米耶鲁大人?”无欲惊讶地唤。
  “无欲,过来。”
  “你是谁?”时骏扶起无欲往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才发现除了他和无欲,其他人都昏倒在地,包括方才与他并肩作战的杨应龙。“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他们是——”无欲才开口,就被米迦勒打断。
  “我是米迦勒,他是凯米耶鲁。”米迦勒温和地自我介绍。“请你把无欲还给我们。”
  “米迦勒?凯米耶鲁?”时骏错愕地重复。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是神话中天使长和天使护卫长的名字。“你们在开什么玩笑?!”他瞪着眼前两个发色一金一银、背上皆有一双翅膀的奇异男子。
  “人类,注意你的态度。”凯米耶鲁气得振翅,转向无欲厉声道:“无欲,还不变回你原来的样子!”
  原来的样子?时骏低头注视半靠在自己怀里的无欲。“他在说什么?”
  无欲刻意回避他的视线,迟迟没有抬头。
  “抬头看我!告诉我,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临时演员?这是什么荒谬的烂戏码?为什么他们会是那副德行?!”
  “喂,人类!”什么叫“那副德行”?!银发的凯米耶鲁很在意这个无礼的字眼。“我们天使就是这模样,你有意见吗?”
  “天使?”他不敢相信地看向米迦勒与凯米耶鲁,再回头打量无欲。“你是……天使?”
  “我很抱歉,时骏。”无欲推开他,弹指绽放柔和白芒,缓缓包裹住她的身体。
  淡淡的白色光团逐渐褪去,时骏所熟悉的无欲已不复见,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头金发、肤色白皙的男子,身穿白袍,背后一双洁白翅膀轻轻拍动。
  “你——”他见过他!在他双亲人殡那晚,他淋着雨哭倒在双亲墓前,那时,他梦见有个金发的天使抱起他、救了他,可当他醒来时已经在家中,李伯一脸忧心地望着他。
  他以为那是在作梦,没想到——“是你!你就是无欲?!”
  无欲伸手向他,时骏却如遭雷殛一般,猛然退缩。
  他怕他?无欲悲哀地想,左胸隐隐作痛。
  “这太荒谬、太可笑了……你……”时骏仔细看着眼前的天使,金色的发、修长扁平的身形令他感到陌生,但那张柔美中略带俊雅的绝丽容颜却又让他觉得熟悉。“你竟然——”
  他爱上的,竟是个天使,还是个——男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天使没有性别之分,可男可女,你干嘛大惊小怪。”人类的情爱就是这么肤浅,凯米耶鲁不悦地抿嘴。
  “别这样,凯米耶鲁。”春风似的柔和嗓音出自米迦勒之口,他舞动翅膀朝时骏飞近。“时骏,无欲是我们派驻到人间帮你得到幸福的天使,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无欲。天使是不分性别的。”
  时骏的视线越过米迦勃,落在无欲脸上。
  “你、你……”轻轻摇头,时骏重新开口:“这就是你必须离开的原因?”
  无欲点头。“我不属于人间。”
  “而你……不会爱上我也是因为——”
  “天使不懂爱。”无欲拉他的手压在自己胸口。“时骏,我没有心。”
  毫无起伏的触感让时骏一惊,然而更让他错愕的是,掌心下毫无跳动的频率。
  无欲,没有心!
  这份认知像桶加了冰块的冷水,浇熄他最后一丝希冀,也带回他所有的冷静,他从没像此刻这么清醒镇静过。
  眼见为凭,三名天使活生生站在面前,教他怎么否认这世上真有天使的存在?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无欲连声道歉,抓住他的手微颤,不知道除了道歉还能再说什么。
  “你哭,是为了我吗?”时骏吐出的声音超乎他意料的冷静。
  哭?无欲另一手摸上自己的脸,指腹沾染一片温热的湿意。
  他哭了?绝美的容貌写着茫然。
  他的确哭了,但,天使是不会哭的,他为什么……
  一声轻笑成功地转移无欲的注意力,他不懂,时骏为何突然失笑出声?
  “我不习惯跟这样的你说话。”时骏苦笑,要他对着金发男身的无欲说出心里的话,实在太难为他了。“可以变回来吗?变回我熟悉的模样?”他要求。
  无欲点头,变回之前的模样,不同的是,以往深黑的服装被白袍取代,翅膀仍在背后轻轻舞动。
  “果然,你穿其他颜色的衣服也很好看。”
  他这话,让无欲左胸又是一阵疼痛。“时骏……”
  “别哭了。”时骏拉她入怀,拭去她两颊的泪。“能让你哭,我想我该觉得很荣幸对吧?区区一个人类,竟然能让天使掉眼泪。”
  “放开她,人类。”凯米耶鲁出声遏止。再这样下去,这个人类会将封印在无欲左胸的人性全部唤醒,那就不好了。
  “闭嘴,该死的天使。”冷冷的警告出口,时骏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凯米耶鲁气极,“你、你你你,狂妄的人类,看我不把你——”
  “狂妄的是你们。”时骏抬头,瞪着无欲身后的两名天使。“天使很了不起吗?凭什么介入人类的生活?”
  “你说什么?!”凯米耶鲁振翅向前,却被米迦勒一手挡住。
  “让他说下去。”
  “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帮我得到属于我的幸福?哈!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不幸?有什么资格认定我需要什么样的幸福?又有什么权力安排我的幸福?!”
  “让人类幸福是我们天使的职责。”米迦勒不愠不火地道,“这是上帝赋予我们的使命。”
  “如果我的幸福是让无欲陪在我身边呢?”时骏飞快地响应,“你会让她继续待在人间,留在我身边吗?”
  “时骏?!”无欲讶异地看着他。“天堂的戒条不是你可以谈条件的。”
  真的惨了,连担忧的语调都出来了。凯米耶鲁暗自叹息。无欲的表现愈来愈具人性,离天使的绝然无尘愈来愈远。
  “总要有人质疑天使存在的必要。”时骏凝声如是道。
  “人类,注意自己的口气!”凯米耶鲁怒斥,摊开的掌心凝聚着一团金色光球。“冒犯天使的惩罚可不轻。”
  “你们擅自闯人我的生命,改变我的一生,难道不用受惩罚?”
  “你——”没想到人类的口舌会如此犀利,凯米耶鲁转而瞪向无欲,“你教出来的?”
  时骏保护性地将怀中人搂至身侧。“是我自己这么想,跟无欲没有关系。”
  米迦勒和善的笑容未变,“即便知道无欲的身分,你还是爱她?”
  “我爱。”时骏答得毫不迟疑,“的确,我没有办法接受她的身分,但是我爱她。”
  “无欲必须回天堂。”米迦勒一脸和善,却说出令时骏心神俱裂的决定:“至于你,我们会消去你的记忆,重新派任另一位天使守护你,直到你得到幸福为止。”
  “不必!”时骏断然拒绝,凶恶的神情在与无欲对视时,无法自制地流露出情感。
  视线交会,无欲忽觉全身如遭电流窜过,在他臂弯中轻颤不已。
  这是什么感觉三刚所未有的陌生感受像河川的支流般传至四肢百骸,最后集中至左胸汇流成一处漩涡,不停回旋再回旋,将她卷入无法厘清的混乱当中。
  “我不准你们再插手我的人生。我的幸福由我自己决定,不必劳烦你们天使多事,不必消除我的记忆,也不必派什么天使来干涉我的人生,我已经够幸福了。”时骏的声音虽低,却非常坚定。
  “时骏?”无欲看着他,神情惊讶。“你——”
  “我已经够幸福了。”他重申,握起无欲的手分别贴在自己左右两颊。
  凝视着熟悉的丽颜,他说话的对象却是站在一旁的米迦勒,“如果无欲非离开不可,就让我留着这段记忆,让我可以随时回想过去我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我不要忘记她。”
  “你——”眼泪梗住无欲的话,隔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逸出樱红的唇:“我、我没有把你教得这么死心眼……”
  “我说过,这是遗传。”
  “我们可以让你保有这段记忆。”米迦勒答应得相当干脆。“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只有你一个人记得无欲的存在,其他人的记忆都必须抹去,这样你愿意吗?用一生的幸福交换只有你一个人记得的回忆,不能与人分享,只有自己知道,这样你也头意?”
  “愿意。”时骏不假思索地接受。
  “笨蛋……”真是个大笨蛋!再也按捺不住,无欲冲动地将唇贴上他的。
  对于无欲的主动送吻,时骏先是一愣,旋即反被动为主动,加深这一记亲吻,搂住她腰的手臂收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体内。
  拥吻的滋味纵然甜美,他仍然尝到说不出的苦涩。
  初次的深吻竟发生在即将离别之际,多么讽刺呵!即将分离的事实狠狠地撕扯时骏的心,痛苦难当。
  凯米耶鲁看傻了眼,嘴巴大张,呆若木鸡地望向米迦勃。“这、这这……”
  “没关系的。”米迦勒温柔的笑颜如常,完全不以为意。“人类的爱情通常持续不了多久,就算我们不消除他的记忆,只要日子一久,他自己也会忘记无欲的存在,再爱上别人。”
  “米迦勒?”这一点都不像是温柔慈祥的他会说的话。凯米耶鲁疑惑地看向身旁扬着慈爱笑容的米迦勒,他正柔柔凝视着相拥的时骏与无欲。
  人类的爱情通常持续不了多久……
  米迦勒的一番话,时骏全听见了,默默记在心里,对于造成他和无欲不得不分开的罪魁祸首,他无法原谅!
  持续不了多久吗?
  就让他用一生来证明吧!
  ※※※
  十二年后,二○○三年,台湾。
  “呀、呀呀……ㄅㄚㄅㄚ——”七个月大的小女婴咧嘴大笑,喊着高举着她玩的俊挺男子。
  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健壮男人可哀怨了,豆大的泪挂在眼角,只差没上演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的桥段,来个泪水狂飙三千丈!
  呜呜呜……他的亲亲宝贝小女儿竟然喊别人爸爸?!杨应龙一脸悲愤,看着眼前“天伦之乐”的温馨画面,咬牙切齿。
  这个认贼做父的不肖女,枉费他“日嘛操,夜嘛操”,好不容易才有个女儿,终结只生男不生女的厄运,结果——
  这小丫头第一声“爸爸”竟然是对别人喊的?!
  哼,就算对方是他多年的好哥儿们也不能原谅!
  “把我女儿还来!”杨应龙像暴龙似的大吼出声,一双大掌朝小女婴伸去。
  时骏侧身闪过熊掌,将小女婴搂在怀里,冷漠的脸部线条因为怀中的天真婴孩而柔化许多。
  “还我女儿来!”
  “ㄅㄚㄅㄚ——嘻!”小女娃流着口水的小嘴,重重往时骏脸颊印下个大大的吻。
  “啊——啊——”杨应龙发出惨烈的叫声。“我的宝贝小亲亲,千万不要被时骏“ㄅㄟㄅㄟ”那张帅帅的脸给拐了,他已经是三十二岁的老头子了,快回来爸爸身边!”
  小女婴似乎以老爸的痛苦为乐,圆圆胖胖的小手四处游走,不客气地对抱着她的时骏上下其手,一边还咯咯咯直笑。
  时骏张嘴含住小女婴的手指,又惹得她咯咯笑。
  “时骏,不要用你的嘴轻薄我的宝贝女儿!”
  “很遗憾的,是你家女儿自己送上门来。”他只是顺她的意而已。
  “要玩小孩就自己去娶个老婆、生几个来玩,不要侵犯我的父权!”
  和婴儿嬉闹的笑容因他的话而凝结,神情黯然。
  粗枝大叶的杨应龙没察觉好友的情绪变化,继续劝说道:“你都三十二岁,也该结婚了,别忘了你在日本有个未婚妻,还是日商通用黑崎家的千金。”
  “那是二伯和日商通用社长黑崎次郎私订的婚事,与我无关。”
  “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啊?别忘了你是时氏集团的总裁,这么大的产业后继无人怎么办?”
  “时家还有很多人可以接管时氏。”
  “拜托,你有没有基因遗传的观念啊?难道不想有个智商跟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还高的儿女?”
  “然后呢?”时骏冷淡地瞥他一眼,又低头看向小女婴,玩累的婴儿打了个呵欠,偎在他怀里昏昏欲睡。“让我的儿子或女儿像我一样,从小卷入家族企业的斗争,失去应有的童年,被迫早熟吗?”
  杨应龙搔搔头,哑口无言。
  忆起过去,时骏瞇起眼,露出怀念的神情。“我的童年并不快乐,如果不是无欲陪着我——”
  杨应龙露出困惑的表情,“无欲,谁啊?”
  思念的情怀被浇了一头冷水,神志回到现实,时骏摇头苦笑。“没什么。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会结婚的,你可以省下游说的口水,二伯那边我会跟他说。”
  “哎呀,被你发现了。”杨应龙像做坏事被抓到的顽童,尴尬地嘿嘿直笑。“没办法,你二伯很担心“空前”优秀的你会“绝后”啊。”智商两百的资优儿童可不是随便生就有的。
  “我不在乎。”
  “不是我说你,你事业有成、身体健康,人也长得帅,又是商界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有什么理由让你不想结婚?”他就是搞不懂。“就算你有结婚恐惧症,那同居总可以吧?有个人陪在身边不是很好吗?”
  “就算我想找个人陪,也不会是黑崎家的千金。”
  “你这说法真怪,好像早就有了心上人,在为她守身一样。”杨应龙打趣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些千金小姐的芳心可要碎满地了。”
  时骏心一沉,不想再继续这话题,遂道:“小丫头睡着了。”
  “不肖女。”杨应龙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却洋溢着为人父的骄傲,温柔地抱过女儿。“等我一下,我送她回床上,等会儿就下来。”
  时骏点头,目送他抱着女儿边哼摇篮曲边上楼。
  “早就有心上人,在为她守身……”想起好友的话,独留在客厅的时骏露出苦涩的笑。
  杨应龙不记得无欲,却说中了他的心事。
  十二年过去,这些年里有不少才貌兼备的女子投怀送抱,但他始终无法动心。
  除了无欲,他谁都不要。
  纵然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她,纵然没有人可以跟他畅谈无欲曾参与的过去,他仍死心眼地只认定她。
  分享与否并不重要,他要的,是独占,所以,甘心独守与无欲相处的回忆。
  他不后悔,只是——好想她,好想好想她……
  这份思念持续了十二年不曾减少,反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愈见浓烈。
  他真的好想她!
  ※※※
  天堂镜池旁,一道不属于天堂洁白的黑色身影,如雕像般坐着,垂眸凝视池面上那因思念显得憔悴的脸孔。
  和分离时的年少青涩相比,十二年后的时骏脸部线条更形严峻,不笑时表情端肃慑人,让他虽有斯文俊挺的外貌,却因为周身散发的淡漠气息,给人一种不容易亲近的感觉。
  “至少你的脸上、身上没有那些伤痕了。”无欲伸出指尖,细细描绘映在池面上的脸孔。
  “外表的完整不代表内心的健全。”米迦勒现身,站在她身旁。“无欲,你让他的心伤痕累累。”
  无欲低头,对天使长的话恍若无闻。
  不在意她的无礼,米迦勒继续道:“或许让他维持原来破相的外貌还比较好,至少他不会为了你一辈子不婚,打乱爱神国度的安排,让亚洲区的爱神邱小姐向我投诉,说你扰乱了她既定的安排。没有你,时骏将孤独一生,到死为止。”
  “不要再说了。”
  “天堂一日,人间三年——我们穿过时光之门回到天堂是一瞬间的事,但对时骏来说,他却是守着与你的回忆过了十二年。”
  无欲静静地凝视池面,执拗地说:“我要等无情、无求回来。”
  “无情在日本执行任务;无求失足掉落人间,至今还没有消息,你确定要继续等下去?我得提醒你,天堂——”
  “天堂一日,人间三年!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你到底还想怎么样?!上帝派你来作弄我吗?提醒我时骏过得多痛苦好考验我吗?”
  米迦勒静静地等她发泄完,晶眸里的温柔并没有因为她的无礼有所减损,依旧盈满关爱,“如果是考验,显然你没有通过考验,无欲。”
  “什么?”
  “变男变女在天堂并不稀奇,但你为什么维持在时骏身边的模样——黑发、黑眸,身穿黑衣?这些并不是天堂的颜色。”
  “我……”无欲一时语塞,反驳不了。
  “按着你的左胸,告诉我,你感觉到什么?”
  无欲依言而做,感觉到掌心下怦咚怦咚跳动着规律的节奏。
  这是……美眸瞠大,不可思议地看向米迦勒。“心跳?”她竟然有心跳?!
  “在与时骏相处的过程中,你没有发现自己愈来愈有人性?”
  无欲仔细回想过往,对时骏,她从一开始的厌烦到无时无刻的在意,进而到最后的难舍,她甚至一度想留在他身边,哪里都不去!
  她,舍不得离开他!
  “你有选择的机会,一是让上帝再度将你显露的人性封印在左胸;一是舍弃天使的身分成为人类,回到时骏身边。”
  “我……必须等无情、无求回到天堂。”比起方才的坚定,这一次,无欲说得犹疑,眼神慌乱地垂视池面上的男性脸庞,仿佛镜池中显示的人会为她做决定。
  继续当天使,或者——折羽为人?
  “你可以慢慢想。”米迦勒也不催促,只是用她能听得见的音量“自言自语”道:“反正时骏再过不久就会离开人世,也许他的灵魂会上天堂,这样你不必折翼为人也可以见到他了。”
  无欲蓦然抬头。“米迦勒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我没说吗?”米迦勒笑了笑,温和地投下一颗炸弹:“你介入时骏的过去,改变他的人生际遇,他为了你不再与任何女人交往,下班就回去到处充满与你共处回忆的时家大宅——你应该还记得自己穿越时光之门回到过去的原因吧?”
  那场爆炸?!无欲错愕地瞪着仍是一脸柔笑的米迦勒,惊恐登时袭向挣脱封印重获新生的心。
  时骏!
  ※※※
  偌大的时宅,如今只剩时骏一人独守。
  曾经,这里有李伯、张嫂,和他忘了名字的园丁老伯,以及——无欲,这个萦绕在他心中,不曾随时间淡忘的心上人。
  只是,十二年间,李伯过世、张嫂退休……大家走的走、离的离,最后只剩他一个人与充斥在屋内各个角落的回忆纠缠。
  每个地方都有他和无欲相处的回忆,这屋子见证了无欲的存在,虽然它不会说话,只能安静地陪他追忆过往。
  被思念噬痛心房的夜晚,时骏都会走进当年无欲的房间。被消除记忆的李伯,直到离开人世,还是不知道时骏为什么不许任何人进入这个房间,也不准任何人人内打扫。
  房里的摆设维持着无欲在时的状态,不让人进去、不让人打扫,为的是留住属于她的气味。
  但十二年毕竟是漫长的时间,积累的灰尘掩去属于她的味道,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假手他人,亲自动手维护这房间的一切,用自己的手感受她用过的桌、坐过的椅、使用过的家具。
  “呵!”一声轻笑寂寥地回荡在房内,他想起无欲面无表情地执意爬上他的床说床边故事的过往。
  “十二年……我还要再这样过几个十二年才能去见你?”
  她曾经告诉他,自杀的人不能上天堂,也因此,他才没有了结自己的生命,就怕自己死后无法上天堂与她相会。
  靠在桌沿,时骏环顾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间,闭目搜寻脑海中的倩影。
  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在深夜中乍响,格外教人心惊,位于时宅另一端的主卧房窜出猛烈火光,爆炸的威力震动整幢建筑物,末受火焰波及的部分因为爆炸的震动而扬起漫天尘灰。
  时骏被震得重心不稳地跌倒在地,灰烟弥漫间,他似乎……听见了无欲的声音?!
  ※※※
  来不及了!
  寂静深夜爆出的轰然巨响,几乎震碎了无欲新生的心,奔向时宅的脚步停在两排杉林分列、通往宅子的小径尽头,跳动的心揪痛得不能自己。
  直到这时,无欲才知道先前一直纠缠左胸的疼痛叫做心痛。
  因为时骏,尚未觉醒的心已有所感应地发疼,试图点醒她时骏对自己的重要性,可是她一直懵懂不知,直到米迦勒大人提醒了她。
  “时骏!”不可能,他绝不会……无欲惊慌地看着四周,却找不到任何人可以求助,而她因为选择折翼为人,重回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救人的能力。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也做不了的普通人!
  只差几步的距离、只差几分钟的时间就能救时骏,为什么不让她救他?!为什么?!
  “时骏!时骏……”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绝对不会那么自私地舍弃天使的身分做人,她宁可当一名不懂情爱的天使,至少那样她就有能力救他!“时骏?!时骏?!你听到我的声音吗?时骏——时骏……时骏……”
  无欲拚命地喊,用力地喊,无奈回应她的只有浓浓黑雾与橘红火舌,席卷她熟悉的时家大宅,还有屋里她所爱的人,她所爱的——
  是啊,她爱他,她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爱上了时骏?!
  “时骏……时骏……”为什么会这样?无欲双膝颓然一软,跪倒在地,眼睛失焦地看着祝融肆虐时家大宅,泪水模糊了视线。“时骏……我……我回来了……为了你,我甘愿不做天使……折了翼,想做个普通的女人来爱你……可是你……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你说……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我爱你……”
  “我咳咳咳……我咳咳!我听见咳咳咳咳……”咳声连连的回应有些虚弱,却夹带着惊喜。
  “时骏?”无欲狼狈地抹干脸上的泪,循声找寻时骏的身影。“时骏?!你在哪里?不要吓我,你在哪儿——唔……”
  来不及看清楚突然搂住自己的人是谁,下一秒钟,无欲的嘴已被两片薄唇牢牢封缄,深深地吸吮,仿佛要将她吃进肚子里般的热切。
  时骏!从吻中认出是谁,无欲不再挣扎,双手环住他,紧紧贴着他。
  对无欲而言,上一个吻仿佛发生在昨日;但对时骏来说,这个吻睽违了十二年之久!
  十二年了!他不敢相信,隔了十二年之后还能再见到她!
  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的吻,直到两人无法呼吸才停止。
  “不是作梦、不是幻听,你……你真的回来了?回到我身边?”手臂环抱的柔软是那么真实,她的呼吸是这么近,他的无欲回来了?!“我刚才没有听错?你说你变成人,回到人间,你说你想做个普通的女人爱我,是不是?是不是?”
  爆炸发生之后,待在无欲房间的他并没有受伤,但是火舌窜烧得极快,他根本没办法从屋里逃出来。
  一瞬间,他萌生就这么活活被烧死也好的念头,心想也许这样就能再见到无欲,没想到却听见她呼喊他的声音。
  想见她的渴望胜过一切,他站起来走向窗边,孰料背后一阵突来的强风猛然袭向他,将他吹出窗外,落在树上。
  然后,他看见了她,看见她跪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
  “你……”还无法消化他安全无恙的事实,无欲哭红的眼眨啊眨的,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不停摸着他的脸,确认他的人活着,感受他的体温,然后告诉自己:“他还活着,没有死,他还活着……还活着……”
  “我活着,我没事。”时骏再一次热烈地吻她,证明自己的存在。“告诉我,你说你爱我,说你变成人回来爱我是不是?回答我!”
  “是、是是是。”无欲用力点头,“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以为天使是不懂爱的,可是我爱你——上帝,我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慌张唔……”她的语无伦次终止于一个热吻,时骏的唇将她封得牢固,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欢迎回来,无欲。”离开她的唇,时骏的声音难掩激动,“我以为得等到死的那一天,才有机会再见到你,没想到再见面时,你跟我都活着,而且……场面十分震撼。”
  他试着说笑,却被一声哽咽给破坏了,没有逗笑佳人,反而惹得她再度掉泪。
  “我从来没有那么怕过……”上帝,她当初怎能冷眼看他受伤而不觉得难过?
  今非昔比,无欲觉得当时的自己奸冷血无情。“我好怕赶不及,好怕当我已经变成人,打算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已经——”
  “幸好没事。”不管那阵莫名其妙的风是怎么来的,时骏都衷心感谢。
  另一方,遥远的天堂镜池——
  “其实,就算没有你施法引起的那阵风,时骏也能逃到屋外的吧?”米迦勃好笑地望着同伴。
  “哼哼,我只是给他点教训,想把他吹出窗外摔个狗吃屎,谁知道他运气那么好,掉到树上。啧,我吹得太用力了。”凯米耶鲁连哼三声,以示不屑。
  “凯米耶鲁,”米迦勒柔柔地唤,提醒道:“天使是不能说谎的呵。”
  “总比某位德高望重的天使说那个人类有生命危险来得好吧?”
  “我没有说他有生命危险。”“某位德高望重的天使”说话了,“我只是和无欲随便聊聊过去的事情罢了。”
  “好个随便聊聊啊,哼哼。”
  米迦勒但笑不语,挥手抹去池面上火舌燎烧的画面,瞬间,池面又是光滑如镜。
  忙完无欲的事,也该看看在日本的无情了。
  ※※※
  时氏集团与日商通用株式会社的联烟宣告破局!
  在时氏集团年轻总裁时骏的自宅发生爆炸案后,这是第二桩关于时氏集团的大新闻,前后发生时间相差不到一个月。
  紧接着,第三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外加石破天惊的震撼力,让不少名援淑女的芳心破碎——
  时氏集团的总裁将于年底迎娶美娇娘!
  据说消息传出当天,台湾到处充斥着女性的悲鸣,哀悼台湾第一黄金单身汉的殒落。
  手里拿着以好友与未婚妻当街拥吻的照片做封面的八卦杂志,杨应龙一脸怒气地冲进总裁办公室。
  “我说时骏,这家杂志社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你们在做什么?!”义愤填膺的声音,在看见好友与未婚妻亲密拥吻的画面后,自动拉高八度。
  搞什么鬼?!在办公室重现照片上的画面?!
  时骏将无欲挡在身后,不满好事被干扰。“进来前请先敲门。”
  “哇哩咧!”杨应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个有点冷酷又严肃的哥儿们到哪儿去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耶,时总裁。”
  “那又如何?”时骏的声音含恼。
  “上班时间该做的事很多,但不包括——”杨应龙比比前后站立的男女,作为暗示。“这种事。”
  “倘若你花了十二年的时间去思念心爱的女人,好不容易等到她回到你身边,我相信你也会跟我一样。”
  杨应龙一脸古怪地瞪着他,最后搔搔头。“原谅我,我跟我老婆认识不到一个月就结婚,实在无法理解。”
  时骏紧握掌中柔荑,淡淡地笑说:“不能理解是你的幸运。”
  无欲重返人间到现在已将近半年了,偶尔他还是会梦见当年她回到天堂的情景,吓得从梦中惊醒。
  夜里,有时他蓦然惊醒,只为确认她还在他身边,就这样看着她安适的睡颜直到天亮。
  失而复得之后,他绝不容许再失去!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无欲反手握住他,对他绽放笑容,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两人的眉目传情,看得杨应龙脸红。
  “我说这位……无欲小姐。”奇怪,为什么他就是会忍不住这么恭敬地喊她,好像已经这么做很久似的,喊得很自然。
  “什么事?”无欲从未婚夫身后走出来,平静的娇颜除了染上淡淡动情的艳红,不见任何羞涩,仿佛刚才没发生什么事似的。
  见美人一双眸子盈盈望着自己,杨应龙竟然觉得害羞。
  要命!他见过的美女也不少,为什么独独看见时骏的未婚妻时,会像个小学生耍自闭?
  不懂,真的不懂。
  “应龙,你不是有事找我?”
  “呃……”杨应龙倏地抬头,眼睛对上美女,愣了好半天,才道:“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对不对?”愈看她愈面熟。
  “也许我们真的见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说。
  “那这个很久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他又问,没来由的,就是想知道真确的时间。
  “也许……”无欲被吻红的唇漾出幸福的笑靥,几要夺走在场两个男人的呼吸。“在你小时候吧。”
  险些被迷倒的杨应龙一听,神志立刻清醒。
  “别开玩笑了!你才几岁啊?!怎么看也只有二十来岁,我还比你大哩!”啧,真爱开玩笑!“怎么可以吃杨大哥的豆腐呢,真是!”
  时骏和无欲闻言,相视一笑,极有默契地闭口,不再多说。
  过去的事就让它尽在不言中吧!
  记得的人将一切牢记于心,忘却的人想不起来又何妨?
  当下的幸福,才是最值得珍视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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