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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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我天恩王朝衔玉公、王婚配北辽国皇长子耶律顾和
  壬午年成中月赴北辽国国都完婚
  从此两国互缔婚盟、互为兄弟之邦
  永志不移
  钦此
  洪祥十九年癸卯月初九
  “我不嫁!”殷若瞳看着诏书,一看再看,皇诏的内容却依旧不变,那是对她来说如同青天霹雳的噩耗。
  怎么能这样!父皇怎么能这样!
  “我不嫁!”冰白的十指紧扣身边人的臂膀,哭喊的声音已持续多时,重复着同样的话:“我不嫁我不嫁啊!千回,我怎么能嫁、怎么能嫁?我不要嫁啊!”
  “若瞳!”季千回紧拥像无措孩童般哭泣的妹子,为她心疼,也为她担忧。
  她和凤骁阳的情事,她一直是知道的,而她始终担心皇上赐婚的这一刻来临。如今皇诏赐婚,还是要若瞳妹子远嫁北辽国成为和亲的牺牲品,这下怎么办?
  尤其是——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告诉骁阳?告诉他……告诉他父皇赐婚,要我远嫁北辽。国?我、我——”
  “你先别急也别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凤骁阳一定有——”
  “有办法?”殷若瞳又哭又笑,神色凄楚。“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我……我舍不下他,我无法不爱他!你明白么?我爱他、爱地啊!”
  “我知道,我明白。”季千回搂紧她,怕她伤了自己。
  她看了大半年,当然不会不朋白他们的情爱有多深,只是现下——
  他们要对抗的是当今圣上啊!
  北辽国南下入侵由来已久,此次皇上愿将最宠爱的皇女远嫁北辽国,为的就是求一时太平,却也因此必须斩断一对比翼鸟、一丛连理技。
  “我该怎么办?”一直埋在心底的隐忧化成现实的挞伐,凌迟所有的浓情蜜爱,教殷若瞳几乎无法承受。
  她该怎么办?离开他,她定会像离水的鱼般干枯至死呵!
  “我……”向来好逞口舌的季千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殷若瞳的心慌意乱感染了她,连带的也让她手足失措。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不嫁到北辽国?我要嫁的人不是北辽太子,我要嫁的是——”纤细的娇躯倏地瘫软在季千回怀里。
  “失礼了,若瞳。”季千回扶她躺上床,温柔拭去她娇颜上狼狈的泪痕。“姊姊也是不得已,不这样你会哭坏自己的身子。”
  棒打鸳鸯——这结果会是什么?
  虽认识凤骁阳不过短短半年,但,若她季千回识人无误,那人绝非寻常人,否则不可能半年来回皇宫内苑像在自家宅院一样自在,而不被发现。
  “如果不是妹妹你情爱深植,做姊姊的我不会让你和他暗中相会。”她不会的,因为……“你看不出来,我却心知肚朋,凤骁阳并不像你所以为的那般无害,他是可怕的,只是为你而压抑下来。现下这和亲的消息若传到他耳里,将会有什么后果,我不敢想像,你明白么?”
  回眸透过窗望向天际
  乌云已逐渐自天边向皇宫内苑涌来。
  天,开始变了。
  燕奔以手肘暗推站在左边的邢培玠,悄声问:“那家伙现下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不知。”
  再暗推右边的人。“你——”
  “哼。”连问都来不及问就被哼声打了回来。人如其名冰冷冷的冷焰,比邢培玠更冰更冷。若不是因为功夫不及凤骁阳,他根本不会甘心留在此处。
  咽咽口水,燕奔再看向厅堂座上的凤骁阳,那面无表情的俊颜反而比平时更令人心惊胆战。
  终于,座上的人启唇发出声音:“这诏书是谁带回来的?”
  呃……看看左右,没人承认。
  早知道就别这么多管闲事了,唉……
  “是我。”燕奔站出来,自认倒楣。
  路过城东,看见墙上贴了告示,他不识字,只听见耳边百姓私语,心下一急就撕了回来,途中还被官兵追了好几条街。
  这下可好了吧!多事的结果是,搞得本来就怪里怪气的凤骁阳变得更加阴阳怪气,谁也料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春雷惊爆骤雨,疯极了似的狂笑在厅内回荡。
  “要命!”燕奔吓得抱住左侧的邢培玠.“他、他疯了!”
  邢培玠拉开他,移步向前。“凤骁——”
  “你说中了!哈哈……果然被你料中了!呵呵……”
  “凤骁阳?”
  向来气定神间的俊美面容变得狰狞、疯狂,剧烈的晃首散乱了成束的黑发,含笑的黑眸转冷成冰,阴邪的气势震慑在场三个男人。
  然而,黑眸瞪视的却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
  “我懂了……我明白了……凤怀将,这步棋我输了、我败了。算你狠,你的确够狠!”
  他就是不让他摆脱凤显现世的命数是么?
  他就是不愿放他一条生路,给他一个机会拨乱反正么?
  他就是非逼得他推翻天恩王朝、促其灭亡是么?
  疯狂的眼扫向厅内三人。“你们当中是谁泄漏我和若瞳的事?”
  “我。”邢培玠坦言,无惧此刻阴邪得谁也掌控不住的凤骁阳。
  凤骁阳手上的折扇毫无预警射向他。
  咻的一声,快得让人看不见扬手射出的动作和折扇去向,察觉时,邢培玠右颊已多出一道血痕,渗出的血丝很快的染溢到颈边。
  “你这么想死?”
  “我不能任你现天下苍生于无物。”邢培玠反而责备地回视他。“凤显既已现世,就该谨守凤显该守的天命,不论来得早或晚,你都是凤凰玉的主人,都是当世凤显;再者,凤显现世的消息早被凤怀将泄漏,瞒也瞒不住,与其闹出真假双胞滋生事端,不如让你现世,名正言顺。”
  “邢培玠——”凤骁阳邪气阴寒地朝他冷笑。“我说过叛我者死。”
  “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他无惧。
  “你让风怀将握有我的弱点,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旧朝亡,新朝立。”
  “这新朝对天下百姓是福是祸,你可知道?”
  邢培玠一愣,答不上话。“我——”
  “又一旦战乱起,该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你可明白?”
  “……”
  “你不知,难道该死的你以为,凤显现世就代表有贤明君王降世?!”他暴吼,没料到视为朋友的人竟然背弃他!“难道该死的你以为只要推翻旧朝,新朝必能拯救天下苍生,”该死的你以为——我有改朝换代、自立为帝的本事?“
  “你有。”
  哼哼邪笑,凤骁阳坐回椅上。
  “我有,我的确有。”见他表情一松,黑眸眯起残酷的寒意。“但我不想。”
  “凤骁阳!”
  他的冷酷并未因此动摇,浑身寒气凛冽,浑厚内劲逼得三人退离数步。
  “天下苍生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浓眉一挑,眸中净是冰透的酷寒之气。“我本想遁世而居,只要苦瞳在我身边即可,你明知我打算在两日后面圣时提亲,却故意将消息泄漏,让风怀将在皇上面前进言和亲一事,你苦苦相逼是为天下太平,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当然是为——”
  “要我说出你泄漏给谁么?”厉眼一扫,凤骁阳表情冷得吓人。
  邢培玠冷静的表情倏地僵化,瞪着看穿他心思的凤骁阳。
  “我不怪你。”他起身,越过三人向厅外走。
  同时也留下余音
  “我只要你仔细看着,跟在我身边看着。这天命是因你多事而变,将沾染多少血腥,又要付出多少代价,你邢培玠就等着张大眼睛看个明白!”
  邢培玠一脸惨白,呆立原地。
  半晌,才深吸口气。
  他绝不后悔做了这件事。不论是为己或为天下,他都不后悔。
  那是一场恶梦,梦醒了,一切仍会依旧是吧……
  她梦见——
  梦见自小住惯的,那富丽堂皇的皇宫内苑、那广阔精美的庭园沾染无数火光,处处火星点点。
  都是梦,一场恶梦对吧?
  她听见不时传来的哀叫凄嚎,听见不绝于耳的尖叫嘶喊,叫得凄厉、叫得声嘶力竭,无数白刀进、红力出,活生生的人瞬间转赴幽冥,鲜红的血衬着无情火,愈燃愈狂、愈烧愈炽。
  大火燎烧不断,深宫内苑转眼间化成灰烬,崩塌成一片焦土。
  她梦见自己被千回拉着东躲西藏,浓浓的血腥味始终在鼻间散不去,她看着瘫躺在眼前的无数尸首,无措地瞪着他们生前最后一刻所露出的惊恐表情。
  走啊:快走啊!
  千回声音里的急促是如此真实……这是梦?抑或不是梦?
  她呆了,腿也软了,数不清的身影如浪般涌来,她闪躲,随着千回躲进百官上朝的议事殿,那儿也烧着无名火,席卷雕刻龙身的巨梁,吞噬一切。
  那是——
  千回的声音引她看向九龙阶上的人影。
  她眯眼细看,认出那是最疼爱她的父皇,也认出另一道身着银白色锾甲的挺拔人影。
  不!不要啊!
  她尖叫,想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但……来不及!她来不及啊!
  沾满血的创已不复最初的银白,穿过父皇的身子,也穿透她的心!
  这是梦!是梦啊!一定是一场梦!她祈求,祈求一切只是场恶梦。
  她最爱的人杀了最疼宠她的父皇……
  这,只是梦吧……
  “不要——”
  “若瞳!”守候在旁的季千回扣住突然从床上尖叫起身的殷若瞳,稳住她差点掉下床的身子,同时也松了口气。
  总算醒了。“总算对凤骁阳交代得过去。”她吁了口气。
  骁阳?“千、千回……”
  “怎么?哪儿不舒服?”
  “不,我只是、只是作了个恶梦,好可怕、好可怕的梦——”失神的眼眸茫然望向季千回,此刻她只想告诉她那场恶梦,好让自己别这么害怕。“我梦见……梦见宫里到处都是火,刀光血影处处皆是,宫娥、太监一个个尖叫逃窜,却躲不过身后的刀剑,来来往往的脸都是我不曾见过的……后来、后来我梦见更可怕的事——”
  “别说了。”季千回惨白着一张艳丽的娇颜,不忍再听下去。“别再说了。”
  “不,我要说,好可怕……我梦见骁阳杀了父皇,他亲手用剑刺杀了最疼我、宠我的父皇!”回想起那一幕就令她感到害怕。“梦里的骁阳完全不像我所认识的他,好可怕、好骇人——”
  “若瞳……”她该怎么告诉苦瞳真相?
  “幸好……”菱唇撩起轻笑,说出恶梦之后,她觉得好过多了。“幸好只是场梦,你说对不对?”
  “我——”季千回说不出口,无法告诉她那一切不是梦,是真的。
  “只是场梦……对吧?”千回为什么不像平时一样笑着说她胡思乱想?为什么故意移开目光回避她?上扬的唇瓣逐渐转白、泛紫,最后不停颤抖,抖得连声音都不再平稳,“千回?我……我作了一场恶梦……是不是……”
  季千回闭紧双眼,逼自己摇头。
  她的意思是“那不是梦,是……真的?”殷若瞳颤声问。
  第二次,季千回逼自己点头,一样不敢看她。
  “宫里失火是真?宫娥太监的死是真?逃亡流窜是真?骁阳……杀了父皇也是……真?”不是恶梦?一切……都是真?
  “若瞳,天恩王朝已经……已经亡了。”
  “亡、亡了?”这声音为何如此遥远?她、她听不清楚。
  “彻彻底底地亡了。”季千回蹙眉,神情痛苦。“宫中的人除了你我之外,没有其他人活命,你听懂了么?你我是宫里仅剩的活口。”
  亡……亡了……仅剩的活口……就连她最敬爱的皇兄也……死了?
  那么……“他、是他杀了父皇?亲手血刃最疼宠我的父皇?”她问,气虚如游魂。
  “率众入宫清剿的人就是他。”
  “是……是他?”将她捧在手心呵护怜爱的男子……率众入宫剿杀她父皇!
  “为什——”
  未竟的话消失于另一波暗黑幽冥中,突然得让季千回方寸大乱。
  慌忙勾住她纤柔的身躯扶回床榻,一滴清泪自她紧闭的眼角滑入云鬓,季千回无奈又心疼地叹息一声。
  再度昏厥的殷若瞳纵使心痛,也已无力问明——
  为什么……
  再次睁开眼,镂刻心版的脸孔就在面前,修长挺拔的身影坐在床沿,昔日令她又惧又怕、又怜又爱的双眸,此刻染上了重重担忧,紧瞅着她。
  在他的搀扶下坐起身,殷若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该对杀了父皇的他说些什么。
  像彻头彻尾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还是憎恨他?
  两者她都做不到,单纯坦直的心如今被击个粉碎,不再清透,她已经分不清该爱该恨,又或者是爱多还是恨多。
  最后,只有串串珠泪无声地宣泄她矛盾交击的痛苦。
  凤骁阳的心因为她的眼神、无言的泪流而揪紧。
  她的眼神虽凝定在他身上,却仿佛像在看着陌路人。
  他从不怕任何人事,如今却怕见到她这样的神情。
  指腹抚贴苍白的容颜,俯身吮去泪痕,她不若往常羞涩的赧红双颊,反而如遭雷极般缩身退开。
  扑空的掌强在半空,收不回,也不敢再伸向她。
  缓缓握拳收在身侧,他凄苦扯出一笑,因守了她三天三夜而略显干涩的嗓音轻吐:“你醒了就好。”
  说完,凤骁阳离开床榻,走向桌案。“千回替你熬了补气凝神的汤药,你想现在喝,还是我请人再热一热?”
  他问,得不到回应,而他背对着她的身形也不敢回转。
  怯懦,是的,他的确怯懦,他可以不把世上的一切放在眼里、挂在心上,唯独对她,他没有办法做到。
  为她,他违背自己的信念,任凭情意作祟,硬是启了天命。
  为她,他不惜举旗引战灭了天恩王朝,只为不让她嫁入异邦,成为和亲的牺牲品、成为他人的妻子。
  她只能是他的!当他决定动情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她殷若瞳就只能属于他凤骁阳,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改变,不能!
  就算是引战祸民,就算是要他亲手灭了天恩王朝、拨乱天理命数,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于是,他带着身边亲近之士加入早有推翻旧朝之心的凤怀将麾下,示凤凰玉于天下人面前,并暗中策动江湖人士一同起义,短短数月,彻底推翻已延续两百多年皇运的天恩王朝,甚至
  在她面前杀了她父皇,只因气愤他竟然下诏把自己最疼宠的小女儿嫁到异地!
  他不后悔,绝对不会后悔!
  然而,看见她时,盈满胸中的悔恨却又是如此真实。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将她留在身边——他做错了么?
  孑然一身的寂寥,因她的陪伴而散去,忧惧被谋害的疑心,也随她天真坦率的情意而消失;他早忘了快乐是什么滋味,是若瞳为他的生命更新带来光明,教他怎么甘于与她分离,再重尝那份噬人的孤独与痛楚?
  “若瞳——”事已至此,已做的事无法挽回,他无悔,只求她能永远留在他身边。“我说过是你点了这把火,而我绝不允许它有熄灭的一天;我也说过就算天崩、就算地裂,对你,我凤骁阳绝不会放手,你还记得么?”
  身后,因震慑而起的抽气声令他浑身发痛。
  “我也说过,无论将来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凤骁阳都甘之如饴,你还记得么?”
  代价……神志晃悠的殷若瞳看着背对她的身影,泪水模糊了所见的景象,也模糊了他的身影。
  然,心痛的感觉真实得骗不了人,椎心的苦楚瞒不了自己,两心相许之日的记忆就像刚发生似的清楚——
  我想你。那日之后,我气自己这样对你。我明明知道你是为了找我而出宫,但我不敢真这样想,不愿相信这会是事实,因为若是这样……!我会变得不是我……
  我一退再退,为的是躲你、躲自己为你驿动的心思,不愿乱了命数……
  命数……她回想当日他在耳畔低喃的话语,聪慧通透的心思立刻了悟他话中的含义。他所说的命数……
  “你早知会有今日这结果?”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颤巍巍的,明明是询问,却带着哀求。
  她的确是在哀求,哀求一个否认的答覆。
  只是……眼前的背影僵了片刻,让她害怕接下来将听见的话。
  “你听过”潜龙在野,凤显出,朝代更迭;凤显隐没,潜龙起,民安国兴“这话么?”
  “千回曾说过,她说凤显换代,潜龙兴邦,但那只是民间流传的故事。”
  “若是故事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牵扯了。”他也希望那只是不切实际的传说,然而,对某些人来说,它却是残酷的真实。“我的随身玉佩就是凤显的信物。”
  殷若瞳瞠大双眸。
  这么说来他是——
  “凤显换代,千回倒说对了。”他的确是灭了天恩王朝,虽说非经由他一人之手,但因为凤显的名号,而让各有异心的四郡大军统合为一,继而推翻王朝,也是不可泯灭的事实。
  “遇见你之前,我极力避免人世,以为这样便能避开今天这一战;但遇见你之后——一开始我并不清楚,虽然知道我会为你改变,但我不知道这改变会是什么,直到你和亲的消息传来,我才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纵使我再怎么逃避,还是躲不过。”
  天命不可违,师父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只是年少气盛的他始终不信,一心想拨乱反正,与天抗衡。
  如今,他一方面是顺应凤显的天命,另一方面却又是违抗天命,提早结束天恩王朝的皇运,两相抵过——结果会是如何,他也不知道了。
  殷若瞳因他的话而震愕住。
  所以……他才会躲她、才会伤她?想让她避他而远之,不愿与她有所牵扯?
  而她却一再地找他,不断出现在他面前,天真的只想满足自己见他一面的念头,只想放纵自己的感情,完全不知道他心里的苦,傻得一再挑动他的心?
  “你躲我、避我,不愿再见到我,就是因为我……我会让你……让你……”
  “这是天命,谁也抵抗不了。”
  她摇头,只是,背对她的凤骁阳错过了,也看不见此刻梨花带雨的丽颜上那份自责的痛苦。
  “是我!如果不是我硬要见你,不是我硬要诉情、硬要你表白,也不会有今天这件事发生对不对?你也不会……杀了父皇是不是?”她的心好痛!
  “这是天命。”
  “不!不是!”这怎么能算是天命?!他兴战的原因是为了她!是因为拗不过她的情意、是因为不忍见她伤心而接受了她,才逼得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天……我做了什么?我为何这么蠢、这么笨?笨到因为你的倾訢而沾沾自喜,因为能与你相守而欣喜不已,完全不知道你的痛苦,完全不试着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是那么疯狂痛苦,让不敢面对她的凤骁阳再也不顾一切地转身,却见她抱着头,不住地哭喊。
  “我到底做了什么?!”泪如雨下,止不住的泪能不能洗涤她的愚昧无知?能不能让一切回到最初?“当我听见你对我亦有情的时候,我是那么快乐,我告诉自己此生再也无憾,因为遇见你、因为你爱我;当我俩独处,我是那么天真地以为可以这样直到永远,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是的,我好爱你,也好开心你能爱我,但是……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为什么我竟是逼你……落到这地步的元凶?!”
  “你没有!”他冲上前,抱住她不停挣动的娇躯。“你什么都没有做,没有!”
  “我有!我有!”呜……为什么会这样?“我爱上你,这就是我的错!我逼你不得不接受我,这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对任何人事物有所牵绊对吧?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气得做出这种事是吧?如果不是我,你的双手不会染上血,更不会染上我父皇的血对不对?!”
  她的天地原本是那样单纯、那样无争,偏偏,是她自己毁了一切!
  痴傻的她,一心想离开深宫内苑,一心只想投进他的怀抱,却不知道这将付出多惨痛的代价。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对不对……”
  瞳儿,你长得像娘,这是福是祸谁也料不准,世人说红颜祸水娘因为这张脸遭祸,无法与心爱的人相守,但愿你不会像娘一样,重蹈娘的覆辙……
  娘、娘临死前说的话是对的!
  “我……我是祸水,我是灾祸……”娘没说错,像她这样的女人注定是祸水……
  她藏住自己的脸,是不愿成为祸水;她冀求与相爱的人厮守,是不想重蹈娘的覆辙,可她没想到……没想到这样的想法会祸及整个天恩王朝。
  她只是单纯的……单纯的爱上一个人而已啊!
  为什么……“呜……”
  “你做什么?”凤骁阳阻止了她下床的动作。
  “我……要走,我要离开……再这样下去、再留在你身边,我不知还会害你变成什么样子!没有我……如果没有我,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会——”
  “休想!”眼中的心疼和磷惜瞬间教阴沉掩过,他扣住她的身子,不许她挣动。她扬言要离去激起了他的怒火,教他再无法保持冷静。“我不会让你走!”
  “我要走……我不能、不能再害你……”
  “你没有害我,没有!这一切只是天命难违,我——”
  “是我!你知道缘由,所以极力躲避我!可又不忍伤我,所以接受我,宁可走上你不愿意走的路也不愿伤我……我知道,过去不明白的事,现在我都清楚了,你还要瞒我什么?你以为……你以为我还会相信……唔……”
  未说完的自责话语全数没入阳刚的深吻中,她不知道自己想离开的念头将这个搂住她的男人逼到什么境地,未干的泪眼凝视压制自己的俊容,她心痛如绞,以往的甜蜜如今一刀刀划在身上,只剩血淋淋的痛。
  就是因为眷恋这样的甜蜜,才会害他颠覆天恩王朝、害得父皇魂赴幽冥、害天下苍生陷入战乱……
  红颜祸水——她是这一切的元凶!
  “我不让你走……绝不让你离开我……”呢喃的唇游走过她干涩的唇,滑到泪湿的颊,再移至颈侧,紧箍纤躯的手悄悄移上衫口,扯出一片嫩白肩胛。
  耳边的惊呼他听不见,身下的颤抖他感受不到。
  所有的记忆退回儿时年少,他看见护他、爱他、疼他的亲娘,带着他在庭园里游玩,娘很开心地看着他、同他说话、教他识字读书。娘一向疼他,总是为他亲手打理三餐,他很开心,一直很开心。
  直到有天,他看见爹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妾来到他和娘同住的别院,娘要他先到外头去玩,他不想,但娘坚持。
  他拗不过,气得离开,故意拖到黄昏时才回去。
  一进娘的房门,他看见的是悬着双脚在半空晃动的娘……
  那时的他最在乎的莫过于娘,为了让娘开心,他不曾与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起争执,任凭他们如何嘲讽作弄,他都咬牙忍下;娘要他知书达礼、要他忍气吞声,他都做到了,然而,娘却死了。
  娘死了,离开他,留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王府,任他自生自灭……
  而若瞳她的天真单纯、她的美丽纤秀、她的通透玲珑,在在吸引他、让他动心,让他甘受天命折磨也要爱她,不顾一切地爱她。
  如今,她也要离开他,让他自生自灭……他不准!
  “你是我的……是我的……”掌下细若凝脂的柔软蛊惑着他,迷乱他的神志,沿着柔嫩的曲线下滑,耳边除了自己擂鼓似的心音外,什么都听不见。“若瞳,我说过不放手……拥你入怀的那一刻起我就说了……今生今世我不会放手……”
  他不会让她像娘一样离开他!他不要再尝到最爱的人离开自己的痛苦。
  他会疯!他会发疯!
  “骁……!骄阳……”柔若无骨的小手使劲想推开身上的压制,却始终徒劳无功,体内涌起的陌生情潮让她害怕,她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即使她哭她喊,但他仿彿听不见似的,仍不断抚摸她,大手甚至滑移至她私密处。
  “不要!”一阵战栗打自背脊涌上,殷若瞳吓得缩起身子,可仍然逃不过他索吻的唇,所有的挣扎和尖呼最终都化进他嘴里,闷哼出连自己都感到陌生难辨的吟哦。
  她……她变得好奇怪……神志逐渐离她远去,殷若瞳害怕这渐深渐浓的迷蒙,脑子想清醒,身子却背叛她逐渐瘫软。
  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声警告在她脑海响起。
  他们这样太……他和她、他和她不能……
  她害他变了样,他杀了她父皇这样的纠结硬生生梗在彼此之间,他们还能走下去么?
  走不下去的!这份觉悟惊醒了她,再度推挤那热得足以烧融她身子的胸膛,怎料毫无预警的撕裂剧痛在下一刻来临……
  “不——”她尖叫,体内深处的剧疼痛得她睁大泪眸。
  也因此,她看见适巧推门而入的季千回。
  泪眸迎上惊愕的黑瞳,强烈的羞耻在同时狠狠击垮她的天地,粉碎一切!
  不……不要看我……她想开口,但从喉间发出的却是自己最不想听见的淫荡呻吟。
  不要看她!不要看此时此刻的她……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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