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我教学生写“情书”
作者：程言峰
本班“留守族”大致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曰“豪放派”，表现为——父母不在自立为王，不良朋友结成一帮，大错小错接二连三，校园内外横冲直撞，老师教导无关痛痒，学习成绩一路紧张；另一类曰“婉约派”，表现为——剪不断，理还乱，一天到晚是思念，人在课堂软绵绵，提起父母泪涟涟，老师同学不交谈，独处一隅无笑颜。
如此留守一族，倒难煞了为师者。大事三六九，小事天天有。找他们的监护人，多数是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管吃管喝不管教育。出了事只有教师自己“消化”，而对于他们只能“豆腐掉进了灰窝里——拍不得，打不得”，简直是赶马车下河——没了辙！
一日，“豪放派”代表任大宝（绰号“任我行”，以违反纪律闻名校园）踅进办公室，神秘地掏出一张纸条要我签字，仔细一看，那纸条原来是一封短信，内容如下：
爸妈：
学废（费）三百元，快！
大宝
好“简明”的一封信！一时间竟叫我目瞪口呆！
大宝似乎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讪讪地笑笑，吞吞吐吐地解释着：“嘿嘿，老师，学校不是要求缴学费了嘛。我知道学费是175元……我还想买一身运动服……我恐怕爸妈不信，您给签个字好做证明……”
“仅仅是因为要钱才写信吗？！”我强压住心底的一股无名火。
“他们对我不管不问，自己在外面怪舒服。不是要钱，我才不给他们写信呢。”“他们”，是多数留守子女对自己父母的“昵称”——看样子，大宝对父母是满腹牢骚。
“他们对我不管不问，自己在外面怪舒服。不是要钱，我才不给他们写信呢。”“他们”，是多数留守子女对自己父母的“昵称”——看样子，大宝对父母是满腹牢骚。
看看大宝身上穿的，也确实需要换一身新衣服。可是，一封信，10个字！在大宝的眼中，除了钱，那种血脉亲情在哪儿呢……
“大宝，难道你真的不想‘他们’？”
大宝歪着头，咬着嘴唇，半天憋出了一个字——“想！”
“大宝，重新写一封信，把你的心里话真实地写下来。我保证，不用老师签名，你父母也会相信你的。如果不是这样，我给你买一身新衣服！”我郑重地说。
一看签字不成，大宝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写信。就这样，大宝一边写，我在一旁轻声地指导。没想到，写着写着，一向“豪迈”的大宝竟然哭了起来。最后的信是这样的：
爸、妈：
我从来不愿在别人面前说想你们，其实真的好想您！有时候，我很恨你们，是不是为了挣钱把我给忘了？看到别人的父母来给交学费，我的心里痒痒的，我简直就像一个古（孤）儿！我想您，哪怕来给我交一次学费也好。您总是怪我和别人打架，怪我给老师导（捣）乱，说我在学校给咱家丢脸了……我想你，哪怕您来熊（方言，教训的意思）我一顿我也乐意。我也有点进步，在学校运动会上得了个长跑第二，这是我上学第一次得奖。天冷了，我想买一身运动服，您自己也别忘了多添几件衣服。
……
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宝掉眼泪！我的心里酸酸的，不知道怎么劝他是好。
大宝倒是及时地“由雨转晴”，顽皮地冲我一笑：“老师，你看，这信里写想你想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写情书呢。”
“嘿，臭小子！这就是情书呀，是对你父母写的倾诉真情的情书！”我也爽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老师教我写情书喽，程老师教我写情书喽……”大宝屁颠屁颠地跑出办公室，叫嚷着朝校门口的绿邮箱奔去，背后留下一片惊诧的目光。
两周无事。
第三周上班，刚进校门口，就被拦住了——任大宝，穿了一身新运动服，好靓啊！跟平时比简直判若两人！
“臭小子，脱胎换骨啦？”我不无调侃地说。
“老师，我的‘情书’有回信啦！这运动服，是我妈她‘老人家’给我寄来的。”任大宝倒不客气，手拿信封直往我手里塞，“老师，您看，我妈的‘情书’，挺感人的……”
真的，看了大宝妈的回信，我的心也受到了一次洗礼。信是这样的：大宝我儿：
……
儿是娘的心头肉，只要爸妈不死，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自己的孩子。只是觉得亏待了你，心里难受！谁不知道偎着儿女生活幸福呀。爸妈打工，就是想多挣几个钱，能供你好好上学。天天加班加点，有时候一天只能睡5、6个小时……只要你能学好，听老师、爷爷奶奶的话，俺俩人再累也高兴。看到你写这么长的信，还得了奖，俺真为你的长进高兴，你爸说了，要多加几个班，再给你挣够一双运动鞋……
“还要老师教你回信吗？”我问大宝。
“不啦，老师我自己来，这就写！”任大宝满脸认真，“老师，‘情书’真管用，你也让咱班的‘留氓’（留氓，本班留守族的自称）们也给打工的爸妈写写‘情书’吧。”
到底这“情书”有多么管用，是不是灵丹妙药，我说不清楚。但是，打那以后，“留守族”有了一份人人乐此不疲的作业，就是每隔两周给父母写一封“情书”：写自己的喜怒哀乐，写自己的学习收获，写自己的思念牵挂，写自己的关怀体贴……看到孩子们收到回信的喜悦，阅读信件的虔诚，书写信件的认真，我的心里乐滋滋的。关注留守学生，首先要关注他们的情，让孩子们的情感有所交流，有所发泄，有所洗礼。当孩子们的心灵，不再是一潭苦苦守望的死水，变成一湾潺潺跃动的溪流的时候，那是何等的灵动与美丽！
“豪放派”“婉约派”逐渐解散。期末测试到了，没想到，“留氓”们的作文水平大幅提高！
闲来无事，我便在办公室写起《我教学生写“情书”》一文来！
班有“留守族”，教师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