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以教育的名义

作者:殷 黎




  那一年,我刚从师范院校毕业,在一所边远的县城中学任教,担任语文教师和班主任。初执教鞭,年轻气盛,眼见班里众多的学困生和几个在学校里都小有“名气”的调皮捣蛋的学生,我心急如焚。班里也经常会出现一些突发事件,搞得我措手不及,非常被动。由于缺乏教育管理经验,我感到许多事情处理起来非常棘手,因此就经常向学校的同行们求教取经,还真学了不少“对付”学生的办法。
  有一天,班里又有两名学生上早读时迟到了,在本周,这已是他们第三次迟到了。按照学校的规定,只要班上有人迟到就要扣除班级的纪律分,而一扣分,也就意味着本班将得不到两周一次的纪律流动红旗了。我们班已经接连三次都没拿到这项红旗了。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恨得直咬牙。我狠狠地训斥了他们一顿,可他们却找出各种理由振振有辞地为自己辩解,而且声音比我还高,大有与我一争高低的势头。真是岂有此理!我怒不可遏地想:有理不在声高,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我刚好可以试一试同行们教给我的办法,让你们再张狂!于是,我当即在班里宣布:从即日起,凡是迟到的学生一律站着上课。为了严格执行这一规定,我还把那两个学生的凳子搬到了我的办公室里。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我还特意在每节课前都到班里去“侦察”一番。有时,看到他们东倒西歪地低着头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我的心
  里就有说不出的快意。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在以后的几天里,不管是早晨还是课间,再也没有人迟到了。看来,这杀一儆百的方法还真灵。然而,第四天,当我又去例行“侦察”时,却意外地发现那两个学生的座位是空的!经过查问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学生因受不了罚站的“劳苦”,竟然借钱离家出走了!而且,几天前他们就已经开始谋划了。原因是他们总提不起学习兴趣,又加上在学校里经常遭到各科老师的轮番“轰炸”,他们便想退学去当兵。可他们的家长却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还硬逼着他们上学,万般无奈之下,他们产生了到外地打工的念头,但还一直犹豫着下不了决心,我给他们为期一周的罚站终于帮他们下定了决心。听到这些,我的心猛地一沉,一下子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我急忙请了假,骑上自行车飞奔到两个学生的家中,把他们的情况告诉了家长。当天我又和家长分头去找,可跑遍了小城的大街小巷,各个角落,一直找到了天黑,仍是一无所获。看到家长伤心难过的样子,想到学生在外面可能出现的境况,我真是心如刀绞,担心、害怕……
  在随后的日子里,学校、家长动员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四处寻找。学校甚至还在县电视台登了寻人启事,可日子一天,两天,三天地过去了,两个学生还是杳无音信。家长们急得寝食难安,两个学生的母亲更是整日以泪洗面。我也心急如焚,度日如年,整日里像热锅上的蚂蚁……直到第五天,才有人在一个偏僻的乡镇饭馆里找到了他们。得到这个消息后,我立即赶到两人家里,诚心诚意地向他们道歉,并请他们回班继续上学。可是从那以后,他们却再也没有回学校。据说,后来他们参军去了很远的地方。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至今我也已经离开了那所学校。可在这几年里,我的心里一直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有时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对这两个学生我一直都感到非常愧疚。我总觉得是我“以教育的名义”剥夺了他们上学受教育的权利,我甚至觉得是我亲自把他们逼出了校园。带着这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疤,在以后的几年里,我常常反省自己教育教学的言行,不断提醒自己,使自己不断地从一个个教育教学的误区中走出来。我常想,为人师者对于一些提不起学习兴趣的学生和经常调皮捣蛋、喜欢搞恶作剧的学生采取一些过激的方式、方法甚至采取体罚和变相体罚去对付学生,那么最终的结局只能是缘木求鱼,或是南辕北辙,给学生,给自己留下终身的遗憾和伤痛。
  但我知道,如今,在许多地方,特别是一些边远的农村学校,仍有一些教师在教育教学过程中,怀着善良的愿望,以教育的名义,千方百计地运用各种方法和手段体罚或变相体罚学生。教育曾经改变了许多孩子的一生,但“以教育的名义”,我们又不自觉地扭曲甚至戕害了多少孩子的心灵啊。
  在很多时候,作教师的也许比其他人更需要清醒、理智的头脑,需要临门一脚的教育智慧,也更需要一颗宽容之心,因为你面对的毕竟是一群还未成年的孩子,一群随时都有可能闪现出各种幼稚的念头,犯各种意想不到的错误的孩子。
  又是一个新学年,又会有许多大专院校的毕业生陆陆续续走上了三尺讲台,他们为学校带来了生机和活力,真希望他们不要再以教育的名义重蹈我们当年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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