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我的语文老师

作者:陈敦贤




  总想写我的语文老师。
  时时有一种太复杂的感觉,每每面对单调而忙碌的生活,就想盘点一下自己太多的回忆。校园生活太多的回忆,时而清晰、实在,时而又模糊成发黄的老照片。
  真怕想起过去的语文老师,因为一想起就忍不住想起梁老师,而我恨他。
  那是在县城里的一个重点中学上初一时。曾经的我,考过全县升初中总分第一,一段时间我生活在一种光环里,后来是小说改变了这一切。80年代初刊登“伤痕”文学的《收获》吸引了我,一个初一的小男孩整天沉浸在小说的梦幻而神秘的世界中。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幼稚和单纯啊!不善张扬,平静中有些羞怯,分不清现实和梦想的世界。
  那是在梁老师的语文课堂上,仍然沉浸在课外书中的我突然被点名回答问题,我自然是迷迷糊糊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然后照着课桌上的参考书机械地念了一遍。不敢看那张一贯嘲讽的脸,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边传来一声尖刻的嘲讽:“拿别人的屁股当自己的脸!坐下吧!”——天,一下子黑了,在别人的嬉笑声中我不知自己是怎样艰难地坐下了。地球在平静地运转着,而我,那后半节课讲什么都不知道。多少年、多少次回忆起来,心中一直感到锥心的痛。
  从此,语文课在我心中就成了梁老师那张可怕的脸,在语文课上学会了什么?我什么都忘了,唯有那些发生在苍茫辽阔的大草原上的爱恨恩怨却顽强而清晰地刻在我那自尊而敏感的童心上,而总分第一的旧梦在最短的时间里变成了班级倒数第几名的现实。
  我常常喜欢一个人倚在我家七楼的阳台上,看那遥远的风景。
  我常常被那能清晰地听得见的岁月流逝的声音弄得黯然神伤。常常梦中回到那个农村小学校里的童年。
  低矮的校舍、满目的花和草,一大片长满青草的操场,两端是用碗口粗的树干竖起的篮球架,背景是高高的青山和湛蓝的天空。我们二三十个农村孩子或坐、或趴在那形态各异的泥台子上,痴痴地听魏老师讲神奇的故事。从没有打骂,只有魏老师那永远慈爱的微笑。
  在那令人遐想的洁净的天空下,一个小孩在心中幼稚地想:“我要当魏老师。”“我要看很多很多的书!”
  现在的我有了一个大书房,三个大书柜上下六层满是书。
  我喜欢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无所事事地遐想。寂静中,一个人在书架上随意翻,闻着书的淡淡的香味。我喜欢那种感受——一种唐诗宋词般的感受。
  我喜欢当书籍的奴隶,是因为言老师。
  受言老师的影响,我曾经几次一篇篇地背诵那从初三至今会背的古诗文,也曾虚荣地自得于脑中那几百篇古诗文。
  言老师是个瘸子,黑长的脸、五短的身材,印象中他一直在办公室与教室之间一高一低地走着。言老师书读得很多,也爱写些诗,据说在报刊上发表过。他的办公室的墙上挂了很多毛笔字,全是古代诗词,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言老师说:你们看不懂。言老师对学生好,言老师的语文课更好,最为风趣幽默,常常是台下的一群傻小子笑疼了肚子,台上是黑亮光彩的油汗的脸、沾有墨渍的手指头和拉着怪调的一高一低的声音。
  言老师的语文课讲得生动、有味,但常常是只讲半堂课,然后就是一声“背书”,然后是满屋鼎沸。凭着少年的记性,初三那一年,在言老师的要求下,我竟把初中六册语文课文背了个大半。
  那是距离县城20公里的一个简陋的乡村中学。白天的教室到了夜晚就成了男生的寝室,冬天的风从破烂的窗户中裹挟着寒气刮进来,可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夜晚的男生世界是最放肆的,多是议论白天语文课堂上的言老师,喧闹中突然一声大嗓门的训斥凌空传来:“谁在说话?赶快睡觉!”大家顿时鸦雀无声。门外寒风中那熟悉的“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一高一低地远了。“老言走了。”大伙儿马上又笑成一团。忽然门外又是一声更高更大的声音……
  我们多么怀念那熟悉的声音啊!
  大家都不怕言老师,虽然他的外表是严厉的。一群少年很容易在亲近的长者面前放纵一些,“老言”就是那样的可以依赖的人。
  那一年简直是在一种“兴奋”中度过的,中招考试我考了个全县第二。
  也许受我的老师的影响,常常做梦,梦见成为一个语文老师,感到自己和语文之间有太多的恩怨。
  手拿着语文课本,背后是五千年煌煌中华文明,前面呢,是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这是一幅多么圣洁的画面!每当想起这些,我总在问,我会成为言老师、会成为魏老师吗?会不会成为梁老师?
  孩子们,我一定要好好地爱你们,绝不让你们受一点委屈,你们的成功是我最大的欢乐,来吧,孩子们!
  窗外的风轻轻地刮过,是那片常看的湛蓝的天,有一只高飞的鸟。
  梁老师啊,是不是知道他曾伤害过一颗幼小的心灵?
  少时的可亲的魏老师呢?山村那座小学校可还存在?
  最近听说言老师身体欠佳,真想念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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