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草木繁生的年代(六)

作者:春 晖




  意想不到的是,在学校那间光线不足、烟雾缭绕的传达室里,我和穆青竹于焦急失望之时遇上了愁苦无奈的徐美蕉的爸爸之后,事情竟有了一个转忧为喜、石破天惊的结局。
  原来徐美蕉她爸就是为改志愿而来的,居然要把徐美蕉的第一志愿改成二百五十中!当他得知了我们的意图正和他相反时,先是直瞪着眼,张口结舌,而后便一拍大腿跳起来,兴冲冲大喊:“天下哪有我这么凑巧的事?咱们索性就来个调包计!”
  见我俩都不懂什么叫“调包计”,他拉过穆青竹:“别人哪儿念书去我管不着了。就说你吧,你不是想上女c中吗?到时候你就顶着姆家二丫儿的名儿进那学校,二丫儿学习那么棒肯定考得上!她呢,就顶着你的名儿进二百五。一个换一个,谁也挑不出毛病来!还用找什么王主任张主任的……”
  我们惊呆了:“这不是骗人的行为吗?”徐美蕉她爸不以为然地一笑:“知道吗,这叫各得所好,两全其美!一开学,你们小姐俩就结着伴高高兴兴进女c中。姆家二丫儿呢,也高高兴兴进二百五……”
  我不解地问:“徐美蕉干吗又要考二百五呀,当初她在她们班是带头报女c中的……”徐美蕉她爸沉下脸“这死丫头不是一直瞒着家里嘛!他要上了女c中,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去呀……”
  穆青竹皱着眉头打断他:“那我的名字不就变成徐美蕉了吗?那怎么行啊!徐美蕉她爸哈哈大笑:“傻丫头真是死心眼子!过一段你再把名字改过来呀!谁起什么名儿,学校可管不着……”
  说罢又转向罗大爷:“您说对不对?”罗大爷没吱声,只半眯着眼靠着椅背儿连连晃动脑袋,像是赞同,又像是反对。
  离开学校我们早已没了看电影的心思,满脑子都是“调包计”。见青竹一直闷声不语,我问:“你敢顶着徐美焦的名字进女c中吗?”青竹显出一脸的坚定:“我敢!只要能上女c中住校去,我什么都敢!”不过,很快她又长叹一口气:“就怕我爸这关不好过……”
  说是他爸那关,不如说就是他后妈那关。穆青竹的后妈在红楼一代有“小刁娘们儿之称,她在医院当护士,经常上夜班,上完夜班白天就睡大觉,睡足了就拉着穆青竹他爸逛街、看电影去。家里看孩子的事归穆青竹,做饭的事归她爷爷。别瞧她后妈家里的活儿样样不干,什么事却得她说了算。周六下午分手之前青竹还曾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一等她后妈上了夜班,她就把要考女中的事跟她爸说,不光要说服他爸,还得告诉他爸,不能让她后妈知道。谁料第二天发生的一切不但彻底的事与愿违,还把我家的人卷进了矛盾的漩涡……
  星期日上午,我爸下夜班一回来,就瞧见穆青竹在我家哭。青竹受了委屈跑来找我是常事。我家的孩子个个好打抱不平,每每义愤填膺地对那小刁娘们儿大张挞伐。我姥姥为表示对这没有亲娘的孩子的疼爱,就解开她那散乱的发辫,蘸着水一下一下地给她梳头,梳好了,又抖动着一双老手小心翼翼地给她梳辫子,编出的两根辫子光光溜溜,紧紧贴在后脖梗上,使青竹的小俊脸儿立时变了一个样儿。那时青竹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伤心事。
  每逢星期天我爸的心情就比较愉快。原因一是这天可以吃两顿饭,既省粮食又省事儿,二是可以支使几个孩子大搞家里的卫生。正因为心情愉快,他一看见泪流满面的穆青竹心里就格外不平静,于是忍不住愤愤地说:“大礼拜天还招得孩子哭天抹泪的,也配当个家长!”
  我弟弟一听,立马开口告状:“小刁娘们儿不让她上中学!”见我爸惊愕得瞪起了眼,我赶紧纠正:“是不让她上女c中。”我爸马上来了兴趣:“青竹第一志愿也改成女c中了?”我应声答是,又唯恐把“调包计”的事泄漏出来,就连三连四地说起了青竹她后妈如何憎恶青竹看书写字、如何把乱七八糟的家务活儿派给她做,连自己的尿盆都天天叫青竹给倒……
  我爸转向青竹:“你妈不愿意你考女c中,这是肯定的。那你爸爸呢,她也不支持你?”我抢着回答:“他爸听她后妈的呀!外号都叫‘怕媳妇儿’……”
  我爸原本就是个意气用事的人,爱管闲事又是他的长项。面对此情此景,其本性就难免不来个大暴露。但见他只甩了句“岂有此理”,便顿脚迈出屋门,直奔了穆青竹家……(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