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8期


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战场采访

作者:李耐因




  1950年我作为新华社记者随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入朝,在朝鲜亲历了第二次和第五次战役,以下是我参与第五次战役战场报道的回顾。
  
  投入战斗
  
  大约1950年10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新华社第三野战军总分社领导通知我:三野九兵团的部队已经北调,新华总社决定派记者随军入朝,林麟、徐熊和我三人组成由林麟任组长的新华社九兵团记者组。11月,我们赶到沈阳九兵团部报到,兵团宣传部长张景华接待了我们,当时九兵团司令员兼政委是宋时轮,副司令员是陶勇,政治部主任是谢有法。入朝后不久我就随九兵团参与了长津湖战役。
  1951年,长津湖战役(第二次战役)结束以后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东线兵团,经过一段时间的整休、补充,焕发出昂扬斗志,准备出击——志愿军入朝的第五次战役即将拉开序幕。3月30日,我们要离开驻地——永兴郡(县)宜兴面(区)新兴里(村)了。朝鲜较少有聚居的大村庄。我们所住的新兴里在一个弯弯曲曲的山谷里,这里三家,那里两家,像撒豆一样,绵延有10多里。我们新华社的两名记者——林麟和我,住在里(村)细胞委员长(村支部书记)家里。住的时间久了,房东同我们熟了,就叫我们“李同目(同志)”、“林同目”,打着手势和我们聊天。房东看我们收拾行李,知道我们要走了,都挤到我们屋里来,睁大眼睛问:“卡扫?”(走吗?)一遍又一遍地同我们握手,一次又一次地叮咛我们:“森力哈肖,瓦扫!”(打了胜仗,回来!)
  下午5时,我们整队出发了。我们的队伍转过山角伸向远山。已经走出很远,在暮色苍茫中仍然看见穿着白色衣服的房东一家老小,站在河边高岗上向我们招手。
  第二天傍晚,我们路过永兴郡城。两个月前,我从咸兴南下的时候,曾经路过这座小县城,还特地逗留了半日。一条长街,两排整齐、干净的朝鲜店铺,一条小河绕城而过,山上绿树葱茏,宁静宜人。我们到一家店铺打尖,店老板热情地煮了土茶给我们喝,在泥土地上画出山河,指点我们要去的路线。我们还在这里花200元朝币买了10个苹果,又大又甜。可是,这一次我们再路过永兴,这个曾让我们喜欢的小城,已经没有了,面前是一片断垣焦土。干净的店铺没有了,热情的居民没有了,美国的重磅炸弹把这座美丽的小城毁灭了。离永兴不远的一座土山下,我们看到一个新挖的洞穴里坐着一个老婆婆,洞穴里传出老人的呻吟声。躺在草席上的老人,在美军轰炸中右臂被炸断了。我无法抑制胸间的愤恨,也无法慰藉这位受难的老人。我默默地把干粮袋中半袋炒面,倾倒在老婆婆的陶钵中。老婆婆漠然的、痛极麻木的表情,使我的眼泪涌出了眼眶。
  我们一直是夜行军,向南,向西,向南,黎明则宿营在山坡、河谷或森林、村落中。巨大的部队行动,是令人振奋不已的。夜幕降临,一切通向三八线的公路都涌满了汽车、炮车、马车,涌满了步兵、炮兵、担架兵、运输兵,几支部队齐头并进,路有多宽人有多宽,浩浩荡荡,犹如一股巨流,带着冲击的力量奔向前方。
  这时候,我接到命令:随二十六军出发,紧急赶赴汉江阻敌北进。告别林麟和兵团部,我连夜赶赴部队。朝鲜的4月,虽然金达莱花(中国叫杜鹃)已经萌蕾吐叶,但夜晚仍然寒气逼人。敌机袭击时,一会儿是解除警报,跑步前进;一会儿是“隐蔽、隐蔽”,就地卧倒。燃烧的村庄,燃烧的树林,把夜空染得五颜六色,空气中充满焦臭味。愈走近三八线,愈看到日夜不灭的山林大火。
  这天急行军80里,傍晚还不停歇。队伍里一个劲儿叫“跟上,肃静”。据说已到三八线,西南方向炮声隆隆处就是汉城,汉江就在前面不远处。那天,天特别黑,可以说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手灯亮一下,马上招来训斥。我们是摸着前面人的背包、子弹袋,跌跌撞撞地鱼贯前进的。路是看不见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谁都不清楚是走在山上还是谷下,不时听到人们的摔跤声,骂骂咧咧的埋怨声,低声的呼问声。头顶不时掠过敌人的夜航侦察机,机翼下的夜航灯像流星闪烁。这时就传来口令:“不准吸烟,注意隐蔽”。忽然,队伍停下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人们,马上往地上一蹲,借机休息一会儿。可不敢打盹,一旦走失,昏天黑地哪里找队伍去?人们互相提醒着:“小王,醒着吗?”“老李,注意前面动静!”时间一分一分耗去,半个钟头,一个钟头,仍不见动静。人们不耐烦起来,有各种各样怪诞的猜测。忽然,传来命令:“各单位自找隐蔽地,就地休息。”怪话就来了:“这黑天,还找隐蔽地?”毕竟人们都高兴歇一阵,就手摸着,脚探着,找块平坦地背靠背地坐下来。我是跟二十六军前线指挥部的宣传部门在一起的。我们摸到一个崖头似的地方,肩并肩地挤挨着,实在太累了,不觉朦胧睡去。
  三八线上的夜景,另有一番景况。敌机不时从头顶掠过,机上的夜航灯像流星一样划过夜空;侦察机在高空盘旋,像老年人那样不紧不慢地哼哼着;轰炸机发出隆隆的雷鸣,滚滚而过,随后便传来爆炸声浪和闪电般的亮光。大炮捶着大地,高山也在阵阵抖动。照明弹、曳光弹不时腾起,然后在天空摇曳着,慢慢暗淡。黑夜像块巨大的幕布,遮掩了人的活动,但紧一阵松一阵的枪炮声,却可以使人想象出那里正在厮杀。
  传来消息说,这里距汉江仅20里,敌军在汉江南岸。
  战场情况,可谓瞬息万变。昨天,部队还在紧急构筑工事,准备还击北犯敌军;今天,却传来命令:立即东移。于是,抛开准备好的一切,拔腿就走。这时,二十六军军部转来新华社命令,要我立即赶到二十七军去,第五次战役发起,二十七军担当主攻。于是,我带上兵团派给我的通讯员、18岁的小杨,马上出发。还好,我们第二天就追上了二十七军部队。在这之前,我已经通过二十六军电台发出了两篇报道,其中一篇是《美军士气的新变化》。
  又是急行军,从4月中旬开始,朝鲜进入雨季。第五次战役选择这个时候打响,恐怕是总指挥部花了一番脑筋的:雨季削弱了敌军现代化装备的威力,飞机受到天气制约,坦克、装甲车运动也增加了困难;阴雨掩盖了我军行动,最易出敌不意。
  
  乘胜追击
  
  二十七军是在於论里突破敌军防线的,那里曾是敌军首都师的一个指挥部。我夜里跟随部队路过那里时,房屋已经起火,硝烟还在弥漫,铁丝网、壕沟已凌乱不堪,到处是炮弹坑。几具敌军尸体就在路旁,可以想象,那里曾经有过一场恶战。“跑步前进!”前面传来命令。我来不及细看,匆匆从那里跑过。
  我们的部队跨过北汉江,跨过朝鲜东部的照阳江,越过三八线,一路打一路前进。哪里发现敌军,一支部队就留下追剿,大部队仍然翻山越岭向南急进。炊事班甩掉了,担架队甩掉了。逢到河,就喝一口水;饿了就抹一口炒面。夜间走,白天冒着敌机的扫射、轰炸也走。不断传来消息,“前面抓住敌人了!”部队哗哗地涌向前去。等我们赶到时,传来消息说:第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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