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一代报人忆乔木

作者:尚 定




  编者按: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胡乔木在毛泽东身边工作的20年》一书,叙述了20世纪40—50年代胡乔木同志在毛泽东身边20年的工作经历。在书中,袁鹰、王益等著名报人回忆了胡乔木任新闻出版总署署长期间的工作。本刊摘录如下,以飨读者,标题为编者所加。
  
  胡乔木是人民日报社的社长,对《人民日报》“从头管到脚”。从社论选题、重要文章的修改到版面安排、标题设计以至语法修辞、标点符号,他都要管。在新闻界受过胡乔木教导和培养的许多报人纷纷回忆50年代初期他们与胡乔木的交往,从这里我们兴许能发现那一段时光值得永远记忆的点点滴滴。
  因办《人民日报》副刊而与胡乔木结下了不解之缘的袁鹰,在回忆与胡乔木的初期交往时,用他那特有的散文笔调写道:
  大约1954年左右,有一个时期,乔木同志要求报社编委会指派一名编辑每天上午10时到他那里去介绍有关当天报纸情况,听取他对当天报纸的意见,回来在每天下午的编前会上传达。每人轮值两周,每天去半个多小时。我是接王若水同志的班担负这一任务的。
  第一天进入中南海乔木同志住处,不免有点紧张。他让我坐下,倒了一杯茶,随意地问起我的籍贯,我说是江苏淮安人。他随即说:“哦,你们那里九中(原江苏省立第九中学)在苏北很出名,你是九中的学生吗?”我连忙回答不是,我的家庭1934年就离开淮安,那时我才十岁,没有来得及上九中。他又问我的经历,在哪里入党,从哪儿调到报社来的。我一一回答。虽然仍是拘谨,紧张的心情却是一扫而空。
  每天去乔木同志处,主要任务实际上是听他对当天报纸的意见。有关编辑工作情况(比如经济宣传、国际宣传)我并不了解,无从向他汇报。例如有一天他问起一篇评论是否经过有关部门看过,他们有些什么意见。我嗫嚅地回答不出来,顿时十分愧疚。乔木同志并未批评我这个“联络员”的失职,只是温和地一笑。接着就说“有关部门领导的意见应该听,特别是事实部分。但是,也不一定事事照办。报纸是中央的报纸,不能办成各部门的公共汽车。”这是很重要的原则意见。我当然在编前会上一字不漏地传达了。
  有一两天他对报纸的意见不多,有时闲谈几句。他知道我在上海生活较久,就问起上海沦陷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的一些旧事,问苏州河水是否比过去清净些了,问“跑狗场”(逸园)现在派什么用处,问复旦大学、暨南大学的现状,我的简略回答未必使他满意,但我实在佩服他的记忆力,二三十年前的人、事和地名都还记得那么清楚。
  胡乔木甚至还得管《人民日报》的发行。王益回忆道:
  五十年代初期的某一天晚上,我家中的电话铃突然玎玲响起来。我拿起话筒,听到对方说:“我是胡乔木。”当时他是中央宣传部副部长,我是新华书店代总经理,从来没有通过电话,不免有点紧张。他跟我说,《人民日报》因纸价上涨,拟提高售价,每份从六分钱提到八分钱,问我有什么意见。新华书店不管报纸发行,我思想上毫无准备,只能简单地讲了我的看法。挂断电话后,我想为了预见涨价将发生怎样的反应,最好深入到群众中去进行深入的调查。随后我很快又想到,这不正是乔木同志在向我进行深入的调查吗?
  多年办党报的经历,使胡乔木积累了丰富的专业修养和理论功底。胡乔木写过大量社论、评论,关于这两种新闻体裁,胡乔木有着独到的见解。叶永烈曾引述胡乔木关于社论写作的几段言论,不妨引述于此:
  写社论。选题是政治问题,怎样写是技巧问题。社论要有分类,各类社论的性质不同,彼此相差很大,对待敌人的社论和纪念性的社论和解决当前问题的社论就不一样。反驳杜勒斯只要驳倒就完了,不能指示他做什么。纪念性的社论只提出一般性的任务,而对国内的实际问题就要提出一些具体任务。
  报纸上的社论应当解决当前的问题,不能去解决已经解决了的问题。其次,社论的篇幅应该有一定的限制,在时间上也应该有一定的限制。有些社论今天不发表,明天发表就没有意义了,特别在国际斗争方面。社论不仅要认识世界而且要改造世界。
  评论是报纸的灵魂,是报纸的声音。其他的东西虽然也是报纸的声音,但是评论是它的主要声音。评论的沉闷当然是因为评论的内容空泛,使人不知道作者究竟在打算叫人干什么,提倡什么和反对什么。
  几年后,在一次座谈会上,胡乔木就报纸评论工作作了专门谈话,有理有据,使参加会议的新中国第一代新闻工作者获益匪浅。他在谈到如何使文章生动的时候的一段话,谈得很细致,不仅是针对评论写作而言的,也深得文章学的精义。他说:
  人是喜欢动的。为什么这样呢?这牵涉到一个哲学问题,要由研究哲学的人来解释。我想人终归是动物,是喜欢生动的、喜欢变化的。文章怎样才能有变化?在于有正面的东西,又有反面的东西,有陈述的语气,又有疑问的语气。如果一篇文章从头到尾都是句号,恐怕不是好文章……文章没有悬念,就平。海浪远看是平的,近看就不平。浪给了诗人很大的灵感。为什么呢?因为海浪汹涌澎湃,给予人一种生命激动的感觉。浪有高有低,当浪头从高处跌下的时候,就使人感到一种惊恐;接着又要看它继续发生的变化。不会写文章的人,就应当到有悬崖的海边去看看,看看自己的文章里有没有这种波浪、悬崖,有没有这种奔腾澎湃、冲激和激怒。
  “文似看山不喜平”,这是古典文章学的不易之论。胡乔木是文章大家,自然深知其中的道理。
  还有人回忆,袁水拍编《人民日报》副刊时曾写一首儿童歌谣,其中有一句:“我们的千万只小手高高举起”。胡让人带话给作者,说孩子们不会称自己的手是“小手”,那是大人的话。胡乔木对于语言如此敏感、如此细心,除了深受毛泽东这位语言大师的影响外,与他在建国初期参与语言文字改革有直接关系。在胡乔木当时数种兼职中,就有一个是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委员。
  1951年6月,胡乔木曾为《人民日报》起草过一篇著名的社论,题为《正确地使用祖国的语言,为语言的纯洁和健康而斗争》。中央指定胡乔木直接领导50年代初影响至深的文字改革运动。
  1955年,举行了“全国文字改革会议”,接着又举行“现代汉语规范问题学术会议”,将“国语”改称“普通话”,给“普通话”明确定义。同年1月,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公布了《汉字简化方案(草案)》。为贯彻“约定俗成,稳步前进”的汉字简化方针,草案公布后,向各界广泛地征求意见、组织座谈。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参加讨论的达20万人,收到个人和集体寄来的书面意见达5167件之多。在此基础上,国务院又聘请董必武、郭沫若、马叙伦和胡乔木组成汉字简化方案审订委员会,对草案进行细致的审订,1956年正式公布。1958年全国人大批准、公布了胡乔木具体指导下完成的《汉语拼音方案》。
  (责任编辑 谢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