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1期


胡风事件的起源

作者:胡学常




  胡风派对茅盾、沙汀和姚雪垠等人的作品确实没有好感,因为他们的现实主义乃是“对于血肉的现实人生的搏斗”的现实主义,以此观照茅盾等人的作品,他们发现了一种冷静旁观偶尔还带着一点色情的客观主义,这正是他们所深恶痛绝的。胡风派太拘泥于自己的理论,他们实在是过于自信,自信得有些狂妄。因而他们的批评,自然不无偏激。茅盾还说,“能嗅到一股相当浓烈的宗派气味”。这也是实情,他们确实已经结成了一个“派”,一个“小集团”,但可以肯定地说,他们没有基于个人恩怨的“宗派主义”,他们是为自己的理论而“战斗”。胡风当然不服气,他同样也认定茅盾他们有“宗派”嫌疑。似乎双方都是意气之争,但观点与精神的对立却是决定性的。以胡风的“五四气”看来,谁唯延安马首是瞻,以延安的是非为是非,谁就是“市侩”、“政客”。所以,1月25日那个会后不久,胡风给舒芜的一封信中,便称茅盾是“抬头的市侩”,以群是“抬脚的作家”,侯外庐是“政客哲学家”。
  1945年1月25日的批判会不了了之,问题摆放在了周恩来面前。2月初,周亲自出面,在曾家岩周公馆召开座谈会。与会者除了茅盾、以群和胡风,还有冯乃超、冯雪峰、徐冰、乔冠华、陈家康、胡绳、刘白羽等。此次会上,只是开始时提到《论主观》,胡风解释说,他只对舒芜文中的个别观点有同感,发表该文的真意,是希望用“无情的批判”来分析它。胡风既然如此解释,周恩来对《论主观》也就不再说什么。话题转到了胡风他们大力抨击的“客观主义”。批“客观主义”,打击茅盾等一些作家,不利于左翼文人的团结。周在会上向胡风问清了他所谓的“客观主义”的含义之后,委婉地暗示说,用“客观主义”容易招致误解,也许用“旁观主义”要好些。第二天周跟胡风单独谈了次话。内容大抵可归结为两点:其一,理论问题只有毛主席的教导才是正确的;其二,要改变对党的态度。这已经说得再明确不过,估计胡风这一次是听懂了。可惜胡风听懂之后却不能照此办理,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对党的态度有问题,也根本不承认自己理论与毛泽东理论相左。一年后胡风离渝赴沪的前一天,与周话别,周索性挑明了对胡风说,延安在反对主观主义时,你却在重庆反对客观主义。
  胡风决定不屈服。第2期的《希望》上又刊发了舒芜的《论中庸》。这也是一篇充满战斗性的文字,其主旨与《论主观》差不多,还是倡导个性解放,认定个性解放即是道德,反对借口“防流弊”来扼杀个性解放。与此同时,胡风敦促舒芜抓紧写反击文章,准备“迎战”。舒芜的长篇反击文章写成后,胡风读过,认为“气魄不大,太斗鸡似的了”,还提了一些具体意见,主张要写成一种像打囚徒的鞭子那样的文章,用橡皮包着钢丝,打伤了人还看不出伤痕。在胡风的鼓舞下,舒芜发挥“主观战斗精神”,又接连写就发挥《论主观》、《论中庸》二文思想的多篇文字,也都一一发在《希望》上。
  座谈会之外,批判胡风派的文章也时而出现。《论主观》发表后,黄药眠写了《论约瑟夫的外套》,解剖舒芜的“唯主观”史观。肩负使命的何其芳,先后发表了《关于现实主义》、《关于“客观主义”的通信》等文章,向同情胡风理论的王戎和吕荧论争。此间,邵荃麟和冯雪峰也参与了论争,邵的《略论文艺的政治倾向》论争的对手仍然是王戎,冯仅是稍有同情胡风派的倾向,便招致了何其芳、黄药眠等的“商榷”,成了一个不左不右、左右都不讨好的人。
  
  毛泽东委托胡乔木解决“胡风问题”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飞赴重庆与蒋介石谈判。胡风平生第一次见到了毛泽东。那是一个晚上,胡风和冯雪峰由徐冰带领,前往红岩村的八路军办事处,毛泽东下榻在这里。红岩村正在举行舞会,徐冰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将胡风和冯雪峰引到毛身边。毛很客气地同他们握手,正谈着话的时候,一位从延安来的女记者跑了过来,拉着毛宽厚的大手,撒娇地说:“我就是不让你们谈话”,说着拉毛跳舞去了。后来虽又有机会同毛说话,但说不了几句,毛又被人拉走了。10月11日,毛飞回延安。行前,张治中举行欢送毛的酒会,胡风应邀出席。11日清晨,胡风赶赴九龙坡机场为毛送行。毛快要登机了,徐冰忽然从背后推了胡风一下,意思是要他上前与毛握手话别,但不知是出于矜持,还是出于羞怯,胡风没有任何表示。
  同毛泽东一道来重庆的还有他的秘书胡乔木。除了秘书工作,胡乔木还按毛的旨意,广交重庆文化界朋友,配合毛在重庆的文化行动。胡乔木的文化行动中重要的一项,就是了解并试图解决“胡风问题”。他专门约了胡风谈话。此次他们谈了约三个小时,至于具体内容,《胡风回忆录》语焉不详,只是记载说:“我向他汇报了国统区文艺界的情况,详细内容记不起了。”实际上,此次长谈业已涉及舒芜的《论主观》,胡风1945年10月9日致舒芜信说:“与乔作过长谈,也提到《主观》等二文,说是值得一读再读,但也没有脱掉唯心论云。于是把答辩文给他看了,问意见,则说是想见面交换意见云。但不急,稍空也不迟云。人比较诚恳,但理解力也有限,而且胆小得很。”
  10月11日,胡乔木陪同毛泽东回延安,翌日即返回重庆。胡乔木此番来渝,是受毛的指派,专程来解决重庆左翼文化界几个重要问题,“胡风问题”即是其中之一。胡乔木很快又约胡风谈了两次,然胡风固执己见,仍然谈不拢。因为胡乔木不久将随周恩来返延,所以,希望在两周之内能与舒芜见面。11月8日,舒芜来重庆与胡乔木见面。在胡风住所,胡乔木和舒芜谈了一个下午,胡乔木说舒的《论主观》是唯心论,舒说不是,彼此往复争辩,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约定第二天在胡乔木所住的周公馆再谈。胡风旁听了二人的争辩,却未置一词。次日上午,胡风陪舒芜同去,在座的还有冯乃超和邵荃麟,二人和胡风一样,只是旁听,仍旧是胡乔木与舒芜往复争辩。争辩至中午,胡乔木激动起来,起身拍桌说:“你这简直是荒谬!”原定下午接着谈的,但胡乔木得到通知,要参加周恩来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也就不能再谈了。关于第二天争辩的内容,舒芜回忆说,一上午时间,他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而胡乔木还是那句话,认定他是主观唯心论。最后,胡乔木概括起来说:“毛泽东同志对于中国革命的伟大贡献之一,就是把小资产阶级革命性同无产阶级革命性区别开来,而你这个《论主观》、《论中庸》问题的关键,恰恰是把这两种革命性混淆起来。”胡乔木还有一句概括的话,说:“毛泽东同志说过:唯物论就是客观,辩证法就是全面。而你的《论主观》恰好是反对客观;你的《论中庸》恰好又是反对全面。”胡乔木已经说得十分明确:舒芜观点乃是与毛泽东思想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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