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0年第12期
中共代表团与一九六零年莫斯科会议
作者：阎明复
1960年10月～11月在莫斯科举行的各国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是在中苏关系日益恶化的情况下召开的。特别是赫鲁晓夫在1960年6月布加勒斯特会议上发动了对中国共产党的突然袭击，随后又在一个月内撤走了全部在华工作的苏联专家，单方面撕毁了中苏两国政府签订的几百个协议和合同，中断了援建项目，把两党在意识形态的分歧扩大到国家关系上，使中苏关系处于破裂的边缘。
针对当时的局势，毛主席、党中央多次开会，分析形势，研究对策。毛主席提出，赫鲁晓夫现在代表资产阶级修正主义路线，在社会主义阵营和共产主义运动中，向无产阶级马列主义路线进攻。这是两条路线的斗争。中苏分歧是原则性的，但从整个中苏关系和世界斗争的全局来说仍然是局部性质的，存在着克服分歧的积极因素。我们的目的是从团结的愿望出发，经过恰当的批评，在新的基础上达到更好更坚固的团结。根据毛主席的这些指示，中国共产党组团前往莫斯科赴会。
文件起草委员会中的斗争
1960年9月10日，中共中央对苏共中央6月21日在布加勒斯特会议前发给中共中央的通知书作出了答复，阐明了中共对当前重大国际问题的观点，批驳了苏共中央的攻击和指责，并提出了解决分歧达到团结的建议。
在越南劳动党胡志明主席的斡旋下，于9月17日到21日举行的中苏两党会谈，未能达到消除分歧的结果。
根据1960年6月布加勒斯特会议作出的召开各国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的决定，于1960年10月1日至22日在莫斯科召开了文件起草委员会会议，有十二个社会主义国家和十四个资本主义国家的党的代表参加。中国代表团由邓小平率领，副团长是彭真，团员有李井泉、陆定一、陈伯达、康生、杨尚昆、胡乔木、廖承志和刘宁一。代表团顾问有：胡绳、熊复、张香山、王力、姚臻、范若愚、朱庭光等。
起草委员会从10月1日至10日，举行了七次会议，各党代表作了一般性发言。在第一次全体会议上，苏共代表提出了这次会议的文件——莫斯科会议声明的草案，与会各党代表同意以此草案作为讨论的文本。起草委员会成立了秘书处，与会各党派两人参加，负责修改文件草案。中共代表团由康生和胡乔木参加。我代表团对苏共提出的草案提出了修改方案，提交秘书处。小平同志在10月5日的第三次全体会议上作了发言，针对国际共运的分歧问题和苏共草案中影射攻击中共的提法，阐明了我党的观点。
起草委员会的秘书处从10月10日至21日举行了十一次会议。会议上争论十分激烈，涉及到的问题十分广泛，诸如当前时代的性质，资本主义总危机，战争与和平，裁军，和平共处，资本主义国家的形势和共产党，工人党的任务，和平过渡，社会主义国家建设的规律，民族解放运动，反对修正主义和教条主义，对苏共二十大和二十一大的评价，个人迷信，兄弟党和社会主义国家关系准则，协商一致原则，反对大国沙文主义、老子党。围绕苏共草案影射攻击中共的提法，如“民族主义”、“单干”、“集团派别活动”、“分裂活动”等也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我代表团康生、乔木在会议上逐章逐段地提出修改意见，苏共代表、会议主持人波诺马辽夫和支持苏共观点的一些与会党的代表对我们的意见提出反驳，而阿尔巴尼亚、越南、朝鲜、日本、印尼、澳大利亚等党的代表除阐明他们党的观点外，对我代表团提出的重大修改意见都表示支持。与会的各党代表团也对文件草案提出许多修改意见，他们的观点不尽一致，争论也激烈。会议上多次成立小组委员会，就某一分歧问题在会场外进行蹉商。这样，大会套小会，每次都开上七八个小时，甚至十多个小时。
10月22日，在起草委员会全体会议上，小平同志发言，肯定了经过与会者参与修改的草案比原来的有所改善，但是有三个重大问题没有解决：1团结问题，没有重申各国共产党协商一致的原则；2全面肯定苏共二十大、二十一大的做法，我们不同意；3关于战争与和平问题，我们还有保留意见。
这样，起草委员会的工作就结束了。
刘少奇、邓小平率团赴苏
10月24日，邓小平、彭真返京后向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汇报了起草委员会会议经过。10月2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听取了邓小平关于中共代表团参加起草委员会的工作报告，批准了代表团在起草文件期间的工作。会议决定，由刘少奇率团出席11月的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代表会议，正面宣传我党的观点，继续做争取中苏两党团结的工作。会议通过了中共代表团名单：团长刘少奇，副团长邓小平，团员彭真、陆定一、李井泉、陈伯达、康生、杨尚昆、胡乔木、廖承志、刘宁一和刘晓。会议决定，如果这次会议基本上能达到目的，刘少奇就以国家主席的身份对苏联进行国事访问。11月2日，中央政治局常委召开扩大会议，研究有关参加莫斯科会议的问题。11月4日，在我代表团出发前夕，毛主席又找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康生谈去莫斯科问题。毛主席指出，在这次莫斯科会议上，斗争可能非常激烈，可能濒临破裂边缘。要有破裂的思想准备。我们的斗争方针是坚持原则，坚持团结，放手斗争，不怕破裂，以斗争求团结，力争达成一定的协议。斗争要讲策略，少奇一般不要出面争论，让邓小平、彭真站在第一线，便于转弯。
11月5日，中共代表团离京赴莫斯科。除代表团成员外，同行的还有以胡绳为首的顾问班子，其中有：乔冠华、熊复、吴冷西、张香山、王力、姚臻、俞沛文、康一民、范若愚、朱庭光、张尚明、张毅、贾一学等。
针对苏共攻击，小平同志宣布：中共永远不接受“政党”、“父子国”的关系
11月6日、7日，中共代表团参加了十月革命四十三周年纪念活动。
11月7日，苏方交来了中共中央9月10日对苏共中央6月21日的通知的答复的答复。在莫斯科会议前夕，苏共中央散发了这份答复，粗暴地攻击中共，造成极不正常的气氛。
11月9日下午5时，苏共中央苏斯洛夫、柯兹洛夫、米高扬等到少奇同志住处会见中共代表团。他们说，受苏共中央委托，要把他们在这次会议的立场告诉我们，就是要消除分歧，加强团结。因此，赫鲁晓夫的讲话是建议性的，没有争论的语言，不涉及答复的问题。两党的分歧今后还可以讨论，不要提到这次会议上了。米高扬说，希望两党争论就此结束，不再提出。苏联一定会继续援助中国，专家也可以再派去。对此，少奇同志表示，我们这次是抱着团结的目的来的，原来决定在会议上讲一篇热情团结的话，稿子都准备好了，现在是你们11月5日的答复破坏了这种可能，原来的想法已经不能不改变了。你们一方面说要团结，不争论，一方面发出100多页的答复。你们讲团结是不真实的。对你们的来信，我们研究后将决定我们的立场，看来是需要在会上答复你们。争论是你们挑起的。很明显，苏共中央的目的，是企图要我们在会上不提争论的问题，把他们的攻击吞下去。表面看是他们照顾团结，而实际上是用散发答复的办法谴责我们。
整个会议期间，代表团每天都到我驻苏大使馆去。在少奇、小平的主持下研究会议上的情况，确定我们的对策。每天都向中央汇报和请示，重大的决策都得到中央的指示和批复。11月7日，苏共中央在答复书中，对中共的内外政策，毛主席的论点，如东风压倒西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等等进行攻击。我代表团在会议上必须答复。为了便于把话说透，又留有余地，代表团建议小平同志作第一次发言，这一意见电告中央并得到批准。
会议从11月10日开始，在第一次会议上，赫鲁晓夫发言中多处影射攻击中国共产党。赫讲话结束时，全场起立鼓掌。我代表团全体人员没有鼓掌，也没有起立，表明了对他讲话的态度。
11月14日，小平同志在全体会议上作了长篇发言，就“时代的性质”、“反对帝国主义侵略政策，防止世界大战，争取世界和平”、“社会主义国家和资本主义国家和平共处”、“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的任务和和平过渡”、“民族解放事业对世界和平和进步事业的意义”、“社会主义国家关系准则、相互援助和自力更生”、“马列主义普遍真理与各国革命和建设相结合”、“反对修正主义和教条主义”等等重大问题，阐明了我党的观点，并驳斥了苏共草案在这些问题上的我们不能接受的论点和对我们党的攻击。在发言中，小平同志列举大量事实说明赫鲁晓夫坚持大国沙文主义、“老子党”的错误，首先挑起中苏两党分歧，并且把意识形态的分歧扩大到国家关系，破坏了中苏关系。小平同志的通篇讲话都贯穿着摆事实讲道理的精神，坚持原则，语气平和，从团结的愿望出发，规劝苏共“不怕同自己党内的大国沙文主义倾向做斗争”，希望他们“有勇气允许和接受兄弟党提出的正确和善意的批评”，不要总以为这种批评就是向他们“丢石头，就是反苏，就是派别活动，就要处罚”。小平同志严正宣布，“中国共产党是永远不会接受‘父子党’、‘父子国’的关系的”。他呼吁，让我们迅速采取步骤缩小分歧，立即停止一切公开的攻击，不要“明骂”，也不要“暗骂”。小平同志最后说，如果社会主义阵营的分裂竟然代表了团结，那么世界形势必然发生巨大的逆转。这对于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对于世界和平进步事业都将是一场灾难。后来的事态发展表明，小平同志的话真的言中了。
中共作了不签字的准备
从11月10日会议开始，特别是11月14日小平同志发言后，苏共组织了一大批与会的代表发言，对我党进行激烈攻击，为苏共辩护，而阿尔巴尼亚、朝鲜、越南、日本、印尼、澳大利亚等党的代表在发言中，从各自的角度批评了苏共的观点和做法，支持中共的观点。阿尔巴尼亚党霍查直接指名批评赫鲁晓夫，指出布加勒斯特会议是错误的，列举了许多事实，证明因为他们不同意布加勒斯特会议，苏联就向阿尔巴尼亚施加压力，拒绝援助，分裂阿党，又指出正是苏共在搞派别活动。霍查的发言，引起了会场很大的震动，不少代表对阿尔巴尼亚党进行了恶毒的谩骂。
事态表明，苏共中央操纵多数，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会议的意图已十分明显。少奇同小平、彭真等代表团成员研究决定，如果苏共中央坚持在草案中保留“苏共二十大、二十一大”、“派别集团活动”、拒绝写上“协商一致”原则，我们就不签字。要准备会议破裂，并发表声明，谴责苏共破坏国际共运团结，破坏苏中两党两国关系。少奇同志说，代表团要把一切活动放在不怕分裂的基础上进行斗争，要置之死地而后生，背水一战，不怕破裂。11月15日，代表团将此意见报告了中央。
11月16日晚，毛主席召开会议，研究代表团的请示，周恩来、李富春、陈伯达、陈毅出席了会议。会后，周恩来打电话给邓小平，说中央常委同意代表团请示中央的报告，一切应作最坏的准备。并告第二天，即11月17日将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对公报签字问题。次日，周恩来主持召开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提出要坚持三条原则：第一，坚持我党对战争问题的一贯观点；第二，反对在文件中写上苏共二十大和二十一大；第三，反对指责我党进行“派别活动”的提法。如这三条不接受，则我们不同意签字。当天，中共中央给代表团发去回电，表示完全同意代表团关于不签字的意见，并提出一切要从最坏情况出发，不签字不等于分裂。
代表团收到中央指示后，通过各种途径把这一决定通知了参加会议的一些党的代表。11月17日晚，刘少奇同志亲自分别会见了越南劳动党的胡志明主席和古巴党的不列斯特斯，说明了我代表团的态度。邓小平约见了阿尔巴尼亚的阿里亚，说明了我党的决定。我代表团的随员中有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的工作人员，负责同与会党的代表团进行联络，并将我代表团的态度通知了有关党的代表团。
11月18日晚，阿尔巴尼亚党代表团全体成员到刘少奇同志住处拜会我代表团，表示完全支持我党的立场。11月19日下午，少奇和我代表团其他成员去阿尔巴尼亚大使馆，回拜阿党代表团。同日，少奇、小平同志指示胡乔木和代表团顾问组开始起草小平同志的第二次发言稿，以便进一步阐明我党的观点和回答苏共和其他党的代表在会议上对我党的攻击。11月19日，代表团收到中共中央对代表团建议、不坚持提“以苏联为首”的提法的答复。
少奇同志与哥穆尔卡会谈
21日会议上，匈牙利党代表团提出所谓关于兄弟党关系的内部决议草案，要求在大会上通过。草案规定国际会议要少数服从多数；两党意见分歧不能解决时，要请第三党来仲裁，仲裁仍不能解决时，就提交国际会议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表决。
当晚，我代表团研究匈党提案，认为这显然是苏共策划的，企图把少数服从多数作为各国党的关系准则，是违反兄弟党独立、平等、协商一致原则的，我们坚决反对。如果会议要讨论，我们决不参加。代表团向中央报告了这一情况和我们的对策。22日，代表团收到中央复电，同意代表团坚决打掉匈党提案。于是我代表团将我态度通知各党代表团，引起强烈反响。
11月21日下午，少奇、彭真、李井泉、陆定一、杨尚昆在刘少奇住所同波兰党代表团哥穆尔卡、西伦凯维奇、奥哈布进行了会谈。
哥穆尔卡谈了一大篇必须团结的话，然后对声明草案提出修改的两点意见，(一)只写二十大，不写二十一大，在文字上完全可以照1957年宣言抄下来，不另写；(二)派别集团要写上，写法可以改，力求使人不能理解是指中国的。
少奇同志表示：1956年苏、波关系不好时，我们曾经努力使分歧缩小，加强团结，现在你们关系好了我们很高兴。当此中苏关系发生争执时，也还希望波兰同志能本此精神工作，而不增加困难。在起草委员会工作中，波兰代表团做了一件很坏的事，提议在文件中写二十大、二十一大，设置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这对中苏的团结不利。哥穆尔卡在大会发言中，对霍查同志的态度是不能容忍的，非马克思主义的。对阿尔巴尼亚只能是同情，不能指责!对哥穆尔卡的两点提议，少奇同志表示坚决不能同意。(一)关于二十大、二十一大，不能写上。主要的理由是在国际文件中，不能把哪一个党的代表大会全面肯定，奉为共同的准则，何况我们对这两次会议都有意见；只写二十大也不能同意，其性质是一样的。在1957年宣言起草时，我代表团就提出异议，后来让步了，同意写上，现在看来是犯了错误，不能再写，我们要纠正我们过去的错误。(二)派别集团活动的提法，如果写上，后患无穷。这明明白白是指责我们的，不能让这种反中共的运动合法化。写了你们取得合法，反华更凶，不写你们无非也是反华，但不是合法的，也许可能反得少一些。因此，我们绝对不同意写上去。如果写上，我们代表团绝对不能签字，这种态度已经取得了我党中央的批准。
然后，哥穆尔卡又说了一些希望团结的话，并说波兰代表团根本未与苏共方面谈过话，今天来谈也是自己的意见，别的代表团的意见如何，他们不知道。他以非常愤怒和憎恨的口气说，阿尔巴尼亚党的行动是绝对不能忍受的，这已经不是政治问题，而是军事问题。因为阿尔巴尼亚是华沙条约国的成员，不能有自己的单独行动，所以只能服从，不能闹独立性。
少奇同志对此又作了严正的批评，指出他对阿党的态度是错误的，说霍查的发言是“肮脏、流氓、无耻”是流氓性的不能忍耐等话，这无助于团结。应该同情阿尔巴尼亚，支持阿尔巴尼亚，拿阿尔巴尼亚这样的小国小党来说，他不可能欺侮别人，只能是受别人欺侮!不同情他，反而无理由地完全支持苏联，一起对阿尔巴尼亚施加压力，这不是马列主义的立场。请你们设想，在1956年时，如果我们不批评苏联对波兰的大国沙文主义，而无条件地支持苏联对波兰的压力，那将有什么结果!少奇同志说了以后，哥穆尔卡无言以对，只好说今天来的目的，是想只就声明草案达成协议，交换意见；他们已经弄清了中国同志的立场，但未取得任何协商的可能，那就只好这样结束今天的“会谈”。随即告辞。
小平同志反驳赫鲁晓夫
11月22日，在第十一次全体会议结束前，大会执行主席宣布，报名发言的七十六个党的代表都已讲了话，一般性讨论即结束。明天，11月23日上午继续开会，苏共代表团赫鲁晓夫将发言。我代表团当即报名要求作第二次发言。11月23日，在第十二次全体会议上，赫鲁晓夫作了第二次发言。赫鲁晓夫的讲话有意放低语调，力图抓住团结的旗帜，以争取大多数。但对中共、对毛主席，赫鲁晓夫则是针锋相对，既有公开指责，又有影射攻击。在涉及文件中已达成共识的时代问题、战争与和平、裁军、和平共处、由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形式，民族解放运动、社会主义建设的意义等等，赫鲁晓夫都指责中共党的观点是错误的。赫鲁晓夫竭力为苏共二十大辩解，说斯大林有罪过，应该反对，当时苏共党内没有决定，不能同其他党商量。接着赫鲁晓夫离开讲稿，大讲什么有的人一个人关在房子里，脱离实际，却认为他说的每个字都是正确的等等，影射攻击毛主席搞个人迷信。赫鲁晓夫在发言中坚持要在文件中写上“反对集团派别活动”。赫鲁晓夫公开宣称，中国党的许多意见是不对的，中国的立场是错误的。
赫鲁晓夫讲完后，大会执行主席宣布发言已经结束。我代表团当即声明要求讲话，但大会执行主席说今天不行。最后赫鲁晓夫表示是否可以明天讲，小平同志表示同意。
会后，我代表团回到使馆，讨论修改小平同志的第二次发言，一直到次日凌晨2时。翻译组的同志通宵未眠，直到把小平同志的发言稿全部译成俄文。
11月24日，在第十三次全体会议上，小平同志作了第二次发言。小平同志列举了大量事实说明我党一贯坚持1957年的《莫斯科宣言》，一贯维护国际共运和社会主义国家的团结。小平同志驳斥了赫鲁晓夫对毛主席的影射攻击，并说：“我们更了解毛泽东同志”。针对匈牙利党提出的决议草案，小平同志说，中国党根本反对这个决议草案，绝不参加这个草案的讨论，我们要为反对这个草案斗争到底。小平同志最后指出，现在事实已经非常清楚，苏共和其他一些党的代表在会议上企图用多数压制少数的办法，彻底破坏协商一致的原则，并且在文件里保留影射中共的措词，作为进一步攻击中国共产党的法律依据。这是我们绝对不能同意的。小平同志强调，社会主义各国和世界各党既必须联合，又必须保持各自的独立，为了解决意见分歧，求得一致意见，严格遵守协商一致的原则，是维护团结的惟一道路。
小平同志发言后，法国、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意大利、巴西等党代表先后报名要求发言，于是主席宣布休息。休息时间，在会场内外，苏方联络人员全体出动，组织与会代表发言表态，一时间会场气氛十分紧张。休息后，印度党高士等八个党的代表要求不再进行讨论，引起争论。最后赫鲁晓夫站起来表示应该让大家发言，说苏共代表团愿意听下去。于是开始了新的一轮的发言，一共有二十五人讲话，其中有二十四人在发言中指责我党。印尼党代表鲁克曼力排众议，明确表示反对用多数压服少数的不正确的倾向。他说，印尼共认为，危险不在于有分歧，而在于用不正确的方法解决分歧。希望拥有多数的代表团严肃考虑，如果采用多数作决定，将产生何等严重的后果。因此他建议，通过一个一致同意的文件，未达成协议的问题不写进文件，待以后再继续讨论解决。鲁克曼的发言震动了会议，顿时议论纷纷。
当天晚上，代表团在使馆开会，对会议前途作了分析和估计，并发电报给中央报告会议情况，再次就是否在文件上签字问题提出请示。
11月24日和26日，会议文件起草委员会举行了第一、二次会议。会议由苏共苏斯洛夫主持。中共代表团由彭真、康生、胡乔木和刘宁一出席。在10月的起草委员会上就已取得一致意见的章节，很快就通过了，但在有分歧的问题上，争论激烈。苏共代表毫不让步，不同意对声明草案作任何修改，针对会议上讨论的“以苏联为首”的提法，我代表声明，我们认为“以苏联为首”的提法是正确的，多数代表同意在文件中不写，我们不坚持。
11月25日，越南劳动党胡志明同志邀请日本、印度、朝鲜、印尼、澳大利亚、英国、古巴等党代表团共同呼吁苏中两党团结一致，要求赫鲁晓夫和刘少奇分别接见他们，听取意见，并要求赫鲁晓夫和刘少奇直接见面以求团结对敌。
当天中午，周恩来打电话给杨尚昆，通告中央已决定请各中央局书记来京参加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签字问题。
少奇同志与米高杨等会谈
当天下午和晚上，代表团在刘少奇同志主持下研究了会议的形势，认为现在全部关键问题是提不提苏共二十大，我党反对写上“二十大”是完全有理由的，对其他党来说，这就没有反对写上“集团派别活动”那样能够获得支持。代表团致电中央，提出在保留“二十大”，打掉其他钉子的情况下签字的建议。11月26日下午，米高扬、柯兹洛夫来少奇同志住所看望少奇同志，小平、彭真、尚昆参加了会见。米高扬重申对少奇同志访苏的邀请仍然有效，希望会议结束后即能访问。少奇同志乘此机会明确表明了对会议和声明草案的看法。少奇同志说：1)访苏的事我原有此计划。现在你们重申邀请，可以考虑。但这与会议结果有关，应该在良好气氛下进行访问。2)我们是本着团结态度来的。在我们抵达机场时已有表示。但苏共11月5日的信散发之后，情况就变了。3)这次会议有表面的和实质的两面。表面讲团结，搞声明，赫鲁晓夫两次讲话，散布11月5日的信，实际上则组织对中共的攻击和谴责，大会实质上就是在苏共的领导下进行的；而苏共在会内会外都进行了大规模的组织工作来反对中共。所以会议是在错误的方针指导下进行的。现在已走到边缘。希望苏共严肃考虑，改变这一方针，不致错误到底，免受历史的谴责!4)大会气氛极不正常，不讲理，企图以多数压倒少数。我们提出的任何一个论点，你们都没有据理驳倒，而只是一口咬定中共立场、路线是错误的。这样如何能解决问题呢?5)声明草案本已基本上取得了协议，而你们硬坚持要写上几点，设置障碍，有使会议得不到结果的可能。6)如果一定要在声明上写上“民族共产主义”、“集团派别活动”、“二十大、二十一大”、另外还搞一个内部决议来谴责中共，那么，我们代表团不能签字。小平同志对少奇同志的讲话作了补充。
米高扬、柯兹洛夫表示，苏中两国两党一定要团结，否则对敌人有利，但他们不能同意少奇同志对会议的看法，否认苏共有什么组织活动，完全是大家自由地发表意见，有些党在平时与苏共毫无关系。过去的争论希望过去。不要再提。至于少奇同志提出的几点具体意见，都可以商量，但最好不用“最后通牒”的形式。协商是有让步的，可以求得解决的办法。米高扬、柯兹洛夫表示，文件中“民族共产主义”可以删去或另改其他提法；派别活动可以改写或作一内部决定；但苏共二十大非提不可，不提将意味着“二十大”受到了谴责。
会见后回到我使馆，少奇同志指出，“二十大”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一定要坚持写上这一条。其他的看来他们可能不坚持。这时，收到中央来电，指示在文件中一定要强调协商一致的原则。
中共力争达成协议
随后，胡志明告知他们下午会见了赫鲁晓夫。赫说“二十大”一段是别的党提出的，当然他们也赞成。对于“宗派集团活动”，可以不写，但可以搞个内部决议。对“民族共产主义”没有涉及。
11月27日下午，少奇、小平、彭真在大使馆会见了越南党的胡志明、黎笋，印度党的高士，澳大利亚党的夏基、朝鲜党的金昌满、金一，印尼党的鲁克曼、日本党的侉田等六个党的代表。胡志明等先后讲话，表示希望团结，希望中苏两党指出道路，使会议能达成一致的决议，避免分裂，并希望赫鲁晓夫、少奇直接见面。
少奇同志向他们说明了我们的意见，说明了我代表团对没达成协议的几个问题的态度。
11月28日早上，胡志明来到少奇同志住所，约少奇同他一起去见赫鲁晓夫。因事出突然，事先没约好，为少奇同志拒绝。
11月28日上午，起草委员会举行了第三次会议，讨论存在争议的问题，对“民族共产主义”的提法，大家同意删去，其他问题都未达成一致。会议主席苏共苏斯洛夫称，这些问题将由各国代表团团长讨论，起草委员会何时闭幕，另行通知。
11月26日至28日，毛主席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中共代表团来电请示的对签字问题的方针。28日晚，政治局会议通过中央给刘少奇、邓小平、彭真的复电。复电对当前形势作了分析：“站在马列主义立场上的兄弟党的队伍还不巩固；一些采取中立态度的党摇摆很大；看来全世界大多数党还没有要跟赫鲁晓夫决裂的思想准备。相反，在全世界所有要求革命的人，都希望这个会议能够成功。所有进步力量都不愿这个会议失败，不愿意破裂，我们党也不例外”。中央指出：“因此代表团现在的方针应该是力争达成协议，发表一个经过共同协商达到一致的共同声明”。接着，中央指出会议上可能出现的四种情况及代表团应采取的对策：第一，声明草案中三个“钉子”(苏共“二十大”、派别活动、民族共产主义)全部删掉，也不搞内部决议。这是最好的情况，我们当然签字。第二，三个“钉子”全不删，又要搞内部决议，做谴责中共的或搞少数服从多数的决议。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我们坚决不签字。第三，删掉三个“钉子”，但又搞内部决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在声明上签字，同时发表声明反对内部决议。第四，删去草案中关于派别活动和民族共产主义的提法，但保留关于苏共“二十大”的提法，又搞内部决议。中央指出，这种可能性最大，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代表团应对草案中关于苏共“二十大”的措词作适当修改后签字。对于内部决议，代表团则应发表声明坚决反对。
中央复电中还批示，代表团要建议起草一个类似1957年莫斯科会议的“呼吁书”，呼吁全世界人民维护世界和平。
代表团连夜讨论了中央的复电，做了四项安排：
(一)起草对声明草案中关于苏共“二十大”措词的修改方案；
(二)起草我代表团的几种声明；
(三)起草少奇同志在大会上的发言；
(四)代表团向苏共中央提出举行两党直接谈判。
11月29日上午，尚昆同志会见胡志明，告知少奇同志随时准备与赫鲁晓夫见面，只要赫鲁晓夫采取主动，什么地方都可以。胡志明说他马上转告苏方。当天中午，胡志明打电话给尚昆同志，告诉他已将此意见转告苏方。
彭真愤然指责苏共“霸道”
11月29日下午，起草委员会举行第四次会议。波兰党代表提出声明草案中关于苏共“二十一大”可以删掉。接着讨论起草《呼吁书》的小组委员会成员名单。苏共代表提出了一个名单。我党代表建议增加一两个党的代表。苏共代表断然拒绝。彭真同志看到苏共代表如此霸道，便大声地谴责说，你们这样霸道，小组委员会只能按你们的方案办，亚洲只要中国参加，其他党一个也没有，这太没有道理了，我们拒绝参加。会场顿时紧张起来，许久没人发言。此时，彭真同志建议休息，休息后再开会。
休息时，彭真约苏斯洛夫等交换意见，要求苏方提出自己的方案。苏斯洛夫表示：1)二十大需要写进，二十一大可以不提，文字或抄1957年宣言，或另行商定；2)集团派别活动可以不写，虽然这是正确的，但为了迎合中国同志的意见，可以删去；3)关于个人迷信问题可以考虑写上；4)可以考虑写上协商一致的话；5)内部决定可以不搞。彭真同志当即表示，基本上可以照苏方办法解决，并由各自向自己的团长报告。约定时间由赫鲁晓夫、刘少奇会谈。在中苏双方未谈妥并形成文字之前，起草委员会暂不开会。
彭真同志向少奇、小平和其他同志汇报后，代表团同意按此方案处理，并决定立即通报越、朝、印度、澳大利亚、日本、阿尔巴尼亚党代表团。我代表团的联络人员还向其他一些与会党的代表团通报了中苏双方达成的协议。大家都同意这一方案。
少奇、小平等与赫鲁晓夫等会谈
此时，苏方工作人员转告赫鲁晓夫于明天上午11时约见少奇同志和刘少奇认为需要参加的人，我方表示同意。
11月30日上午11时，少奇、小平、彭真同志同赫鲁晓夫、柯兹洛夫、苏斯洛夫会谈，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对于有争论的问题的文字修改，双方约定下午3时见面，作最后的商定，明天上午召开最后一次会议，通过声明并签字。双方还商定，会议结束后，少奇同志以国家元首的身份对苏联进行为期一周的访问。会谈中，少奇同志说，苏共二十大批斯大林的错误，我们是赞成的，但是不赞成你们全盘否定斯大林，不赞成你们不跟兄弟党商量就采取这样重大的决定。我们历来反对个人迷信的。针对赫鲁晓夫大肆攻击阿尔巴尼亚，少奇同志说，你们是大党、大国，对阿尔巴尼亚这么一个小国、小党，你们应该有大党、大国的肚量，不计较小兄弟的缺点，而且你们也不是没有过错。希望你们以大局为重，不要整阿尔巴尼亚。
会议中，少奇同志着重谈了团结问题，强调中苏团结。少奇同志说，我们还是应该团结，不管有多大分歧，因为我们还是要搞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有分歧是自然的、难免的，因为不断出现新的问题。只有不断交换意见，出现问题就内部协商，不要搞公开论战，不要搞指名的或不指名的指桑骂槐的论战。少奇同志特别强调，“这一点希望赫鲁晓夫同志本人特别注意”。少奇同志指出，希望他以后少说一点话，不要站在第一线亲自出来争论。“言多必失”。今后有不同意见，我们两党先商量，先协商达成一致，然后再提到国际会议上去。赫鲁晓夫表示同意结束争论，苏中关系恢复到1957年的良好关系。
通过“声明”与“呼吁书”
当天下午3时，小平、彭真同志和几位助手同苏斯洛夫、科兹洛夫等就声明草案中关于苏共“二十大”和“个人迷信”的提法进行了最后协商和修改。双方同意维持1957年《莫斯科宣言》中关于苏共“二十大”的措词；关于“个人迷信”也基本照抄1957年《莫斯科宣言》的提法，加了“一些兄弟党在反对个人迷信方面取得了成就”一句。
同天下午，起草委员会举行最后一次会议。在苏斯洛夫提交的正式文本中，却没有写上“协商一致”的原则。这时，彭真同志叫我同他当场去找苏斯洛夫，把他拉到附近苏维埃会议大厅列宁的雕像下，质问他为什么违背协议不写“协商一致”的内容。彭真同志对苏斯洛夫说：“当着列宁像你要讲清楚!”苏斯洛夫满面通红地讲是遗漏了，一定写上。这样，文件起草的最后几个分歧终于得到了解决。
当晚，少奇同志在李井泉、杨尚昆陪同下，回访了波兰代表团哥穆尔卡、西伦凯维奇、奥哈布等。少奇同志说，这次会议最后达成协议，现在我们还是要讲团结，中苏当然要加强团结，中波也要加强团结。针对哥穆尔卡在大会发言中攻击中共、攻击毛主席，少奇同志指出，1956年我们党曾促成你们同苏共友好，支持了你们党的正确意见，但你们在这次会议上对促进中苏团结没有起应有的作用，没有起好作用。少奇同志还批评波兰党对阿尔巴尼亚的态度不公道。少奇同志说，阿党是小党，你们是大党。对苏联大党主义，蛮不讲理欺侮一个小党，你们一点也不说话，反而骂阿尔巴尼亚。你们这样做很不公道，我们很不满意。哥穆尔卡仍攻击阿尔巴尼亚，替自己辩护，最后表示，我们还是讲团结，对中国党对波兰的支持我们永不忘记。
12月1日，在克里姆林宫圣·乔治厅举行全体会议，苏共代表苏斯洛夫代表起草委员会简要报告了“声明”起草经过，并提交大会通过，接着又通过了“呼吁书”。各党代表团长在声明和呼吁书上签字。
签字仪式结束后，少奇同志站起发言，说中国代表团对这次会议取得成功表示祝贺，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制定了一致同意的“声明”和“呼吁书”。我们想大家是高兴的、全世界人民是高兴的。少奇同志说，会议表明，尽管我们之间有分歧，但是我们是能够在马列主义基础上，根据协商一致的原则，达成协议。通过协商取得一致，这是我们解决共同问题的惟一正确的道路。少奇同志说，我们会议过程中，有曲折、有困难、有障碍，也有斗争，但事实证明，我们是能够最终克服困难，能够取得积极成果。中国共产党希望今后要加强团结，消除分歧，停止攻击，集中力量反对我们的共同的敌人，发展我们共同的共产主义事业。少奇同志特别强调，中苏之间的团结具有特别重大的意义，中国共产党一定要跟苏联共产党一起，为这个团结尽一切努力。
少奇同志呼吁加强团结、愿为团结而尽力的讲话，多次得到了大家热烈反应。在赫鲁晓夫等苏共代表带头下，全场起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历经三个星期的八十一国共产党、工人党代表的莫斯科会议到此结束。
大会结束后，苏共中央举行了盛大宴会，招待各国党的代表团，气氛热烈。少奇同志坐在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之间，互相交谈，频频举杯，庆祝会议成功。
12月2日到9日，少奇同志在勃列日涅夫陪同下进行了正式的国事访问，先后访问了列宁格勒、明斯克，回到莫斯科后参加了苏中友好群众大会，然后在回国途中又访问了伊尔库斯克。赫鲁晓夫因病没有出席莫斯科的群众大会，少奇同志在离开莫斯科前专程去赫鲁晓夫住所看望，并一再表示中苏双方要加强团结，希望赫鲁晓夫自重，不要站在争论第一线。
12月9日晚，少奇同志乘专机抵达北京。毛主席、周总理、小平、彭真和政治局全体同志、全国人大委员长、副委员长、各民主党派领导人都到机场迎接少奇同志胜利归来。
1960年，莫斯科会议已成为历史的过去。四十年来全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党在同苏共论战中坚持的观点，许多已被实践证明是不合时宜的，是错误的。但是反对苏联的大国沙文主义，捍卫国家的主权，坚持党的关系独立平等，是无可非议的，是必要的，这也为历史事实所证实。少奇同志作为我们党和国家的主要领导人，始终站在这场斗争的前列，同小平同志、彭真同志一起，坚决贯彻毛主席、党中央的决策，表现出坚决的原则性和高度的灵活性，圆满地完成了中央的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