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1998年第1期
人民大学“三反”记
作者：李 新
1952年元旦，人大副校长、党组书记胡锡奎参加中央团拜会回来，就召集全校各单位负责同志到东四六条38号校部会议室开会。会上，胡锡奎非常兴奋地报告说：今天毛主席在团拜会上号召我们全党、全国，要开展一个大规模的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反对官僚主义的斗争。北京，特别是中央各单位要立即开始，不得迟疑。我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就是要你们回去立即召开群众大会，要大家响应毛主席的号召，立即行动起来，展开三反斗争。不管什么人，只要有贪污、浪费和官僚主义行为，都是斗争对象，都要向他展开斗争，不要有任何顾忌。他的讲话赢得了不少掌声。与会者都很兴奋。
随后，大概是中央有指示来了，召开了一次党组会。说要成立“打虎队”，要每个单位都填一张表，表上规定着“打虎”的“必成数”与“期成数”。我当时就觉得不妥：还没有调查研究，怎么就知道有多少个“老虎”必成呢?“期成数”更是好笑，希望“老虎”越多越好，这叫什么话?我在会上提出了我的看法，但遭到尹达的反对。由于他态度积极，所以他和云光分别担任了两个“打虎队”的队长。云光当时是马列教研室的主任，解放前当过县公安局长，是随胡锡奎从华北革命大学到人民大学来的。他当“打虎队”队长顺理成章。尹达一直在北方大学、华北大学和人民大学教书，也当了“打虎队”队长，岂不怪哉?
这时，更奇怪的是范长江被派来指导人民大学的三反运动。范长江是著名记者，只因为所在单位有人对他有意见，领导上怕反官僚主义反到他头上，便把他派到人大来了。这些情况，他本人十分清楚，因此他到人大来就特别积极，想把运动搞得轰轰烈烈。他一来就在校门口挂出一个密告箱，号召大家检举人大领导、特别是三位校长的“罪行”。他甚至到处说他是中央派来的，就是要来检查校领导特别是三位校长的。他这么一煽，还真把群众煽起来了。西郊的校园里，到处都贴起了大字报。甚至在少数人的鼓动下，学生们还准备到校部来请愿游行，要校长当面回答问题。
讲道理 西郊退学潮
学生们要到城里校部来请愿的消息，当天早晨才知道。我立即赶到胡副校长家时校长办公室和党委办公室都有人在那里向他报告这件事。我是校团委书记，胡一见到我就急忙问具体情况。我告诉他，学生们昨晚做的决议，今天下午两点到校部来请愿，游行示威，要校长亲自回答他们的问题。胡，听后厉声说：赶快出布告，禁止学生罢课，更不许进城来。简直是胡闹，一定要禁止!
上午开党组会时，特地把范长江请了来。我在会上对他说：“老乡，你把学生鼓动起来了，现在该你去向学生说话了。”说实话，范长江也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学生真的起来了，他也嗫嚅起来，没了主张。毕竟，作为新闻记者，他很清楚新中国发生学生示威游行可能产生什么样的政治影响。最后，大家还是要我这个团委书记去劝说学生。
下午正当学生开始在教室大楼前的露天广场集合的时候，我走进了广场。学生们一下子就看见了我，纷纷喊道：“李新同志来了!”“先问问他!”于是我被簇拥到了靠近大楼的讲台上。一时间提问题的人不计其数，纸条一张接一张。问题主要是针对三位校长的。考虑到学生们一向最尊重吴玉章校长，我就首先回答有关吴老的问题。例如吴老为什么要专门住一所房子，要有专门的医生、护士和厨师，冬天取暖还有专用的锅炉等等。我明确告诉同学们，这些都是按照中央和政务院的规定由政府提供的，吴老从没有超出规定的要求。对于有人问吴老冬天吃西瓜是不是太特殊这个问题，我的解释是：冬天吃西瓜，确实是太特殊了，恐怕毛主席也没有这样特殊，但是“同学们，你们想，吴老这么大的年纪，冬天吃西瓜有什么味道?为什么还要吃呢?治病嘛!吴老有脱肛的毛病，吃西瓜是为了通便。吴老用专门的护士，也是因为他每天早晨要专门清洗直肠，没有护士不行。而且，吴老吃西瓜，也没有花公家的钱。吴老的大外孙女婿在广东工作，每到冬天都要买些西瓜送给吴老。这里面既没有贪污，也没有浪费，更谈不上是什么特殊的享受。”
经过我对吴老问题的一番解释，同学们的情绪较为稳定了。我立即抓紧时机劝阻他们进城。我诚恳地说：“同学们，你们要进城请愿，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们考虑过没有，从前学生罢课、请愿、示威游行，都是对着国民党反动派的，延安、解放区有过这种事情吗?没有。今天，毛主席号召大家‘三反’，你们响应号召是对的，但你们采取请愿游行的方式，即使毛主席不责怪你们，全世界的反动宣传都会说新中国的学生起来了，起来反对政府了。这对你们好吗?”“你们考虑过政治影响没有?”我这一问，全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随后，我又一一认真地回答学生们的提问。记得我当时念了这样一张纸条，上面说：胡校长用牛奶洗澡，太不像样子了!我念完后说：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太不像样子了。可是，你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牛奶粘糊糊的，洗澡舒服吗?曾经到处风传说宋美龄用牛奶洗澡，我就不信。谁如果不服气，可以买瓶牛奶来试试，先洗洗脸，看舒服不舒服?说得大家都笑了。
就这样，我成功地劝阻了学生们进城游行。回到校部后，胡副校长也非常高兴。晚上，中央组织部长安子文接见了人大党组全体成员，中直党委书记龚子荣也在座。听了胡副校长的汇报后，安子文笑着说：我看你们不是搞“三反”，而是搞“反三”，反对三位校长，好在没有闹成大事。他在询问了三位校长每月的开销之后说，你们都不是贪污分子，也不算浪费分子，我看都可以算节约分子，但不能说没有一点浪费的地方，更不能说没有官僚主义。现在学生起来闹事，就证明你们不会领导，官僚主义很严重，脱离了广大学生群众。学生们提了许多问题，你们应该当众回答，，当众检讨。只要检讨得当，群众是会满意的。
几天后，三位校长分别向全校师生员工做了检查。吴老的检查很诚恳，几次得到全场的鼓掌。他检查的初稿是我起草的，原来就估计到吴老威信高，效果肯定不错，但会场反应那么热烈，是我没想到的。成仿吾副校长的检查比较短，但有些地方检讨得过了头，甚至把用公家信纸写私人信件之类的事也上纲上线，说是贪污性的浪费或浪费性的贪污。检查结束时既没有人提问，也没有得到掌声。胡副校长作检查还像平时做报告的样子，最不受欢迎，群众质问不断，有的还走上台去面对面地质问他。直到他意识到群众的情绪，态度变得诚恳谦逊了，会场的情绪才缓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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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们检查完毕，接下来就应该是校部各单位作检查了。这时，考虑到运动刚刚开始，各单位的情况究竟怎样还不清楚，行政事务部部长鲍建章、研究部部长尹达和我(当时兼任教务部党总支书记、实际负责教务部工作)商量，先不急于检查，等一等再说。想不到尹达很快就沉不住气了，没有和我们通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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