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耮,字廷硕,小时候就极聪明,眼睛一扫就能看一千字,且即刻能背诵。
二十岁考中进士,补任乌程尉。武后封禅嵩高山,要求荐举贤人才,升苏耮为左司御率府胄曹参军。吏部侍郎马载说:“古人说一日千里,王佐之才,苏生就是这样的人。”再升为监察御史。长安年间,诏令苏耮复核来俊臣等人所造成的冤案,苏耮一个一个地查验诬陷的情况,为他们洗雪。后来,升任给事中、修文馆学士,任中书舍人。那时,他父亲苏瑰任同中书门下三品,父子同在朝中掌管枢密。朝廷内外都以为荣。
玄宗平定内乱,书诏非常多,全由苏耮一个人在太极后阁,口述书诏内容,由书史笔录。苏耮口述时,多种头绪、不同功过、轻重等级滔滔不绝,均丝毫不差。
书史说“:求求您说慢一点,不然,我的手腕都要掉了。”中书令李峤说:“舍人,思如泉涌,我比不上他。”升苏耮为太常少卿,仍主管制诰之事。景云年中,父亲死,有诏令起复(不待丧期满而起用)为工部侍郎,苏耮辞谢不受,辞理恳切,诏许他依例服丧,丧期满后就职。皇帝问宰相“:有没有从工部侍郎就升任中书侍郎的?”宰相回答:“陛下任用贤能,何必计较其资历呢?”于是诏令任苏耮为中书侍郎。皇帝勉励他说:“正有好官缺额,我多次想用你,但交给宰相议论时没有人提到你,我为你感到遗憾。自从陆象先死后,紫微侍郎一职还没有补上,我考虑这个位置非你莫属。”苏耮叩头拜谢。
第二天,加主管制诰职,给政事食,给食制就从苏耮开始。那时,李耣为紫微侍郎,与苏耮同掌文诰。皇帝说:“前世李峤、苏味道是当时文坛上的高手,时人称之为‘苏、李’。如今我有了苏耮及李耣,不愧于前人。”不久,苏耮承袭父封为许国公。
吐蕃来侵犯边境,各将领多次战败,吐蕃更加张狂,骑兵侵入内地。皇帝非常生气,准备亲自率兵讨伐。苏耮劝谏说“:古代称吐蕃那里为‘荒服’,即荒凉卑微之意,不是常年奉职有贡献的地域。
所以他们入侵,就抵御将他们打退,他们退兵了,也不去追赶。把他们比作禽兽一样地养育他们,既笼络又防范。就好像打猎,若不是要用它们的毛羽做衣服,用它们的肉祭郊庙,为王者是不去射杀它们的。何况以万乘天下之至尊而去与犬羊、蚊虻较量胜负呢?边远蛮荒之夷人,是不值得劳驾天子的。不过,兵法中说,先造声势,然后实战。陛下可以下达一个亲征的诏书,而敕令勇将谋臣统兵出征,那样吐蕃指日可破,也不需要陛下亲自去行天讨了。臣认为岐州、陇州多年穷困荒凉,假若千乘万骑的人马前往,军饷供应庞大势必增加徭役,加上外寇的掠夺,人民将不堪重负,此其一。戎虏的性格,来得突然,去得也飞快,打败了逃走不以为耻,打胜了也不需要告宗庙。
假若我大军一到边界,他们害怕了作鸟兽散,再又四面八方地来骚扰,我们将受他们愚弄,此其二。太上皇听说陛下亲自面对敌人战地,不能不担忧,令上皇挂念,陛下怎能心安?此其三。汉朝蒯成侯曾劝谏汉高祖说:‘皇上曾亲自操劳,难道说没有人能做事吗?’汉高祖认为这话是为了爱护他。如今这么多将相大臣,难道没有人能为陛下宣谕朝廷的力量吗?为什么要如此轻率地亲征?”皇帝不答理。
苏耮再次上书:“王者之师,只在讨伐有罪,而不在争取必胜。蕃属朝贡不足或不时,王下令征伐,于是陈兵其郊野,蕃属认罪后即收兵。并不是一定要亲临战场使敌人害怕了不敢出战。古代天子不亲自带兵,只有黄帝曾亲自五十二次战斗,那是天下未平之时。自从阪泉将炎帝战败,大功告成后,黄帝也就闲居以修身,以德治国,无刑无战。陛下当年平定祸乱,现在正该居高临下,以从长远出发,制定礼乐、封泰山、禅梁父、缅怀黄帝、登空桐山。为什么要厌离天居,披坚执锐,而去做一日之争战?现在吐蕃派遣他的大头领来冒犯国令,我军吏们一次不能取胜,陛下就立刻降至尊而与之对敌,即使早上出发晚上即获胜利,也不值得向四夷夸耀,为什么要劳动皇帝圣躬呢?听说虏人,就是偷盗羊、马,抢粮食衣服,并没有杀戮边区人民,他们的罪过是可以原谅的。臣担心吐蕃若是徘徊,牵动了北狄,他们听说王师出征,乘虚而入幽州、并州,侵犯灵州、夏州,南下惊动京师,以致太上皇忧虑不能安心。
这样陛下为求天下之安,却不能使亲人安宁。臣一向认为陛下居于国中,指挥制胜,是最好的策略。如能选择良将,用重金募兵,严格约束,违律者杀,杀敌者赏,另一方面用重金收买虏人酋长,吐蕃之亡就计日可待了。愿陛下安下心来,待西面战报来了再做打算。”正好,薛讷大破吐蕃军,俘获甚多。因此,皇帝亲征之事也就作罢。
那时,皇帝诏令在靖陵立碑,命苏耮撰写碑文。苏耮推辞说“:前代的帝王及皇后,都没有神道碑。行事不遵照古训,就称为不法。如果靖陵建碑,那陛下祖宗的陵墓,也都必须追建。否则后代将怎么看这事?”皇帝不听。
开元四年(716),升任紫微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修国史,与宋瞡一同执国政。宋瞡为人刚直,很多事都能断然裁决,苏耮都顺从其美。若在皇帝面前奏事,宋瞡有没说到的,或应对时一时答不上来的,苏廷页就协助完成。如皇帝不能即刻会意的,苏耮就再次申说宋瞡的意见,所以他们的奏请,皇帝没有不答应听从的。这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宋瞡曾说“:我与苏氏父子同为宰相,仆射是忠厚长者,确是国家宝器,若论献策献计,纠偏匡正,有事当即判断处理,至公无私,则现在的宰相超过他的父亲了。”
开元八年(720),罢为礼部尚书。不久,检校益州大都督长史,按察节度剑南各州。当时,蜀地凋敝,人民不得不流亡,皇帝诏令苏耮收剑南山泽的盐铁自救。苏耮即招募戍人,拿出工钱,开盐井,置铁炉,量入为出,将所赚的钱买谷子,充实粮库。那时,前司马皇甫恂出使到蜀,取库钱买锦半臂、琵琶捍拨、玲珑鞭,苏耮不肯给钱,并上书说“:使者出来均负有使命,竟先取不急之需,这不是陛下用山泽之利来供给军费的原意。”有人对苏廷页说:“公在远离京都的地方,不可以冒犯皇上的旨意的。”苏耮说“:不能这么说。一个英明的皇帝决不会以私人所喜来夺取公众的利益的。我怎么可以因离皇帝远而不顾忠臣应有的气节呢?”辒州蛮酋苴院,与吐蕃联合谋划入侵。苏耮抓获了一个间谍。官吏们都要求出兵讨伐,苏耮不答应,只写了封信交给那间谍,并放他回去。信中只说“不可以这样干”。苴院得信十分羞愧,不敢入侵边境。
开元十三年(725),跟随皇帝东封泰山。诏令苏耮撰写朝觐碑文,世人均极赞赏。还京后,要他分管选官之事。开元十五年(727)死,终年五十八岁。皇帝依旧视朝,起居舍人韦述上疏说:“贞观、永徽年间,大臣死,都要罢朝举哀,以表示从始至终之恩,以及君臣之间的大义。
这样做,上有表彰贤能记载旧臣之德,下有生荣死哀之美誉。古代晋国知悼子死,平公依旧宴乐,杜蒉进言,马上醒悟。
此事《春秋》上都记载详尽,礼经以为美谈。已故礼部尚书苏耮,几代都为辅弼大臣,奉事陛下二十多年,现今去而不返,国人都哀痛叹息。望陛下能纪念功臣不忘旧人,应该当即废朝,以明君臣之义。”皇帝说“:这正是我的意思。”就在当天在洛城南门设帐举哀,停朝两天。追赠右丞相,赐谥为“文宪”。入葬的那天,皇帝正游咸宜宫,将去打猎,听说苏耮入葬,说:“苏耮将要入葬,我怎忍心游乐呢?”半路就返回。
苏耮生性廉洁有节制,所得薪俸全都送给弟弟和亲戚们,家中毫无积蓄。
景龙年后,与张说同以文章闻名。当时人称他们为“燕许大手笔”。皇帝非常喜欢他的文章,说:“你所写的诏令,另录一个副本,署上‘臣某撰’字样,我要留下时常翻阅。”后来,此事成为一个典。其后李德裕曾写文章论及此事,说:“近世的诏诰,只有苏耮在叙事之外还有特色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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