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撒谎种种
作者：乐 朋
黄口小儿过家家，随口撒个谎，蒙蒙玩伴，无伤大雅；职业撒谎家就不一般了，他要把谎撒得煞有介事，让别人相信，并且长久地信以为真，就得深思熟虑，计较利害。撒谎大师的见功力处，不在第一个谎要撒得像，尤在撒完一个弥天大谎以后，还要记住这谎言，不断修补、增添，能延续谎话的寿命。就是说，给谎话打圆场的圆谎功夫，才是撒谎高手的绝招。
林彪的“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戈培尔的“谎言重复千遍即成真理”，是职业撒谎家的信条与名言，其撒谎和圆谎功夫非常人所可企及，其心可诛。人类不能容忍这些职业撒谎家。
官场谎言多，扯谎者甚众，盖因仕途险恶，争斗剧烈，乃环境使然。野史中载有一则剖白，官场“要紧处不过两条而已，一须朝中有人，二须自己不是人，缺一难成大事”。“不是人”一条，即谓要心黑，脸皮厚，更兼巧言令色，擅长撒谎。“伴君如伴虎”，为说一句真话、实话而断送前程，掉脑袋，当然是不划算的买卖，傻瓜才会干。现今的“形象工程”、“注水政绩”之类，不也是由于恶性竞争而某些为官者利欲熏心所致么！《墨庄漫录》载，宋代昭州知府梅挚说，当官的瘴气有四：横征暴敛刮民媚上，是租赋中的瘴气；罗织罪名，不分好人坏人，是刑狱中的瘴气；侵夺百姓钱财自肥，是货财中的瘴气；热衷于挑选许多小老婆，是家庭的瘴气。只要沾了其中的一样，即使健康的官员也会得病。依我看，官场瘴气四样，样样脱不了撒谎。官场潜规则通行，官员私德不佳，或许才是官场谎话聚集的症结所在。
撒谎亦有善意的，如对身患绝症的亲友，谎称其得的是小毛病，以减缓心理负担。但善意的谎言并不一定产生善果。譬如改革开放之初，一个访问团曾赴美国考察基础教育，回国后的考察报告称，美国基础教育已“病入膏肓”，美国学生的品德和文化知识比中国学生差得多，并预言：再过20年，中国的科技和文化必将赶上和赶过这个所谓“超级大国”。漂亮的结论，美国的预言，让国人颇为自信、自豪！可20多年过去了，预言竟作泡影。“病入膏肓”的美国教育培养了40多位诺贝尔奖得主，造就出近200名知识型亿万富豪。中国呢，还没有涌现一个这样的世界级顶尖人才和大企业家！回想起来考察报告其实是大言炎炎的谎话，虽然它是善意的撒谎，但不中用，反倒像麻醉剂把自己闹昏了。在科技与文化的国际竞争中落于人后而又夜郎自大，不思进取，多可怕的善意谎言！
谎话有大小之分，撒谎术有高下之别，但谎言终究走不远。蒙得了一时，蒙不了一世；骗得了一些人，骗不了所有人；在事实和时间的试金石面前，一切谎言都将拖出尾巴而去。无中生有也罢，将有化无也罢，甜言蜜语也罢，高压威逼也罢，最高超的撒谎家亦不免失败、出丑！
撒谎者多的地方，诚信必受挤兑；谎话多的地方，真相少、信任少。越是封闭，越好暗箱操作，撒谎者越是如鱼得水，翻云覆雨没个完了。所以，医治撒谎症的良药，并不在道德教育——虽然它有某些治疗功能，而在于切实建构公开、公平、公正的民主制度。唯有民主能拯救沉溺于谎海的人们！当然，做正直、诚实的人，要如巴金先生所说，尽量说真话，决不昧着良心说假话，说骗人的谎话、害人的鬼话。万不得已时，可以缄口，保持沉默，也不给某些撒谎家推波助澜。
识别种种谎言，谨防被欺，对现今的国人来说依然是个并不轻松的问题。
［闲话荐自《乐朋杂文》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