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认真的闹笑话
作者：徐 强
这个笑话流传很广，而且经常张冠李戴，被加在不同的苏联领导人身上，如斯大林、戈尔巴乔夫，等等。我是在一本书上读到这个笑话的，书名叫《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吗》，副题为“日本留苏学生座谈苏联现代修正主义的实况”，香港三联书店1969年12月版，书名页之后，有一页用四号黑体字印着一大段“毛主席语录”。赫鲁晓夫和猪的笑话，是作为“补白”印在书中的。也就是说，我是通过“严肃”的渠道“亲自”看到这个政治笑话的，当然它的真实性我也不大拿得准，但至少我清楚它的可靠的“出处”。这个笑话可笑的地方在于，一群非常认真的人，非常认真地闹了一个非常认真的笑话。原本很简单的一句照片说明，直接写“赫鲁晓夫同志视察养猪场”就行了，编辑们却如临大敌，商量来商量去，结果认真过了头，脑细胞大面积坏死，江郎才尽，弄出了“左起第三个是赫鲁晓夫同志”这么一句永垂不朽的名言来。记得某位伟人曾经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言外之意是，认真是一种美德。听起来很有道理，稍一琢磨则不大对劲。以赛亚·伯林说，重要的只是真理，而不是真诚，因为真诚地相信错误的东西是很危险的。当然也可以这么套用一下：重要的只是认理，而不是认真，因为认真地闹笑话，那是相当可笑的。也许赫鲁晓夫和猪的笑话还暗含有别的深意，比如苏联的新闻制度、苏联的宣传纪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但以我的智商，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认真的笑话，这一点，倒也不妨坦白承认。
认真地闹笑话这种事情，自然不仅是在已经成为历史的苏联才有。随手举个例子：一位小学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四个短句——“X姐姐瘫痪了”、“X姐姐顽强地学习”、“X姐姐学会了多门外语”、“X姐姐学会了针灸”，要求学生用关联词把这四句单句组成复合句。老师的标准答案是：“X姐姐虽然瘫痪了，但是她顽强地学习，不但学会了多门外语，而且还学会了针灸。”顺便交代一下，这位“X姐姐”是个身残志坚的典型，老师出这道题目。用意很明显，就是引导学生向榜样学习。孩子们的答案五花八门，有的写道：“X姐姐虽然学会了针灸，但她还是瘫痪了。”有的别写道：“X姐姐不但学会了外语，还学会了针灸，她那么顽强地学习，终于瘫痪了!”
在这件事情中，所有的人都很认真。老师认真地出题目，学生也认真地作答。如果我们感到里边有可笑的地方，那是因为老师预先设定了一个带有“道德意图”的“标准答案”，并且期望学生们会整齐划一地向“标准答案”和“道德意图”靠拢，结果有的孩子偏离了方向，于是就似乎显得可笑了。当然，可笑的不是学生，而是老师预先设定“标准答案”这么一种特定的行为。人的思想总是多姿多彩的，不可能按照一定的“模式”，把思想格式化。笑话里为赫鲁晓夫写照片说明的编辑们，也许就是因为习惯了某种特定的“格式”，导致思维僵化，所以才那么认真地闹出了低智商的笑柄。对于天真烂漫、不懂得利益计算的孩子来说，他们的思想就更是难以“高度一致”。如果强迫他们“统一思想”，事事都要交出一份“标准答案”，那就等于剥夺了思想的自由，扼杀了人的个性。这不但是闹笑话，而且简直就是犯罪了。——这个问题，倒是值得认真考虑考虑，来不得半点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