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苦夏浮想

作者：潘旭澜

　　
　　去年夏天沪上酷暑，为一百多年来所仅有。蛰居家里，手脑不闲，劳作如故。若干浮想，数年前曾如游云飘过脑际，忽又重现，因录其中几缕。既非沉思所得，复无逻辑联系。借时下广告用语，“排列不分先后”。
　　运气是主体和外部世界在特定机遇下结合的产物。交上好运，你坐在家里，鲜花与美酒会排闼而入，到荒山野岭也会踩上金娃娃。碰上噩运，每走一步都会落进陷阱，随便说什么都会引来魔鬼，茶杯里有百慕大黑三角的风涛，叹口气会引起威苏威火山爆发。
　　如果人到世间，是为了摘果子，那么果子只有等待上帝恩赐。如果人到世间只为栽树，那么结成的果子谁来采摘，栽了树有何意义？倘若有人告诉你，栽树是为了神话里的花园，那么他若不是骗子便是农奴主，或者是农奴主加骗子。
　　除了白痴和植物人，是人就有追求。婴儿追求母亲的乳头和怀抱，垂死者追求灵魂的平安。
　　忙忙碌碌的人们，总追求点什么。比如地位、金钱、爱情、享乐、幸福、事业、荣誉、奉献，乃至名垂青史。通常，可以几种目标互相交叉或者基本重合。追求也往往随自身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不以损害别人为前提和目的的追求，都是正当的。人的价值，正是在不断追求中体现。自然，价值有高有低。没有各式各样正当的追求，世界就如同一张白纸，社会的航船就会在岁月的港湾中锈烂。
　　以损害别人正当权益为前提或目的的追求，小则为社会航船中的白蚁、老鼠，大则为海盗、劫船者。
　　征服欲是人类长期存在的顽症。
　　历史上有许多铁腕人物，要征服本民族人民，要征服别的国家、民族。表面上常常得逞，实际上总是征而不服。到头来，被征服者总是将铁腕人物送到应该去的地方，包括历史的审判庭。
　　现代曾经流行过一个口号，叫做：征服大自然。如果仅仅说说而已，或者狂犬吠日，或者是愚昧无知，都可不必认真看待。倘驱使众人去实行，那就是让人类亲手去毁坏自身的生存条件。结果，大地百孔千疮，江河流血，天空暴怒。被驱使去流汗流血的人们，还有子孙后代，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诅咒征服。惟一不诅咒的是，征服征服者——无论他服不服。
　　恶棍向少女说：不肯将你的肉体无条件交给我，便是犯了妨害自由罪；当我的自由得到充分保证，便是人间天堂。
　　少女向恶棍说：当你的意识像装在试管里的病毒标本，陈列在防疫展览馆时，人们才有自由。
　　在不具备自由、平等竞争的环境里，优胜劣汰只是一种幌子或愿望。劣胜优汰倒是经常发生的，因为竞争的起点、条件、手段不同。
　　如果优劣的标准都颠倒了，正常的价值判断又没有人坚持，实际上劣胜优汰却被视为“优胜劣汰”，那个社会也就迅速返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