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鸿毛”“泰山”之议

作者:符 号




  符号先生简介
  
  虎年入世,“耳顺”有年。湖湘人士,“倔”性难改。曾以教书为业,教授“职”而未“称”;也曾官场就位,大体兢兢业业。任“长”于省、市杂文学会,忝列为中国作协会员。心尚好,仍能固守良知;脑还健,无需他人代思;眼力尚佳,“河东”“河西”历历在目;听力算聪,风声雨声时能入耳;神经还好,末梢痛感犹在;血压略高,不时血涌肠热;牙缺数颗,尚能“切齿”;发稀多多,已难“冲冠”。谈学生如数家珍,品佳作不时拍案,结文友可以忘年。娱“静观肃思”之乐,休“思海撷浪”之闲;吐“断思片语”之丝,品“大千百味”之鲜。童心未泯,爱窥“面具”后的真面目;好奇心依旧,喜翻人家的“左口袋”、“右口袋”。常与“悟思”为伴,乐同“豆腐干”结缘。已出拙书七册,发稿近六百篇。只管一吐心声,任由他人褒贬。
  打从两千多年前,司马迁《报任安书》中提到生死“轻重”的论题,“鸿毛”与“泰山”的尺度,就摆到了历代读者的面前。毛泽东大作一篇,则强化着当今人们的思索。
  生死大题,人所面对;“鸿”“泰”之论,错综复杂,不是几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死有正常死亡、非正常死亡。孔子辞世73,孟子驾鹤84,寿终正寝,天规使然。说其死如何“伟大”“光荣”之类,似乎欠妥*9鸦而如文天祥元帐就义,史可法扬州染血;张自忠捐躯沙场,瞿秋白被戮于敌营;遇罗克、张志新惨烈遇害,老舍、邓拓寂寞自绝,无论就死的年龄、方式、缘由与事后的反响,都非同等闲。“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大凡为国赴难,临危受命,为民请命,舍身护法,舍己救人,以身殉职,以死抗争者,其生虽有轻有重,其死则都“重于泰山”矣。“文革”前中学语文教材中有一篇张溥的《五人墓碑记》,讲的是苏州五位为民请命平民的事迹,平日里说话办事“轻如鸿毛”的市井族,非常时期却显出了伟丈夫本色!
  “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苟活就一律为人所不齿么?司马迁蒙奇耻大辱成“残余之人”,若为尊严一刎了结,实不失壮士之风,“连活都不怕,还怕死么”!然而为遂“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宿愿,他选择了“苟活”,正是这种比死更可怕的“苟活”,造就了他更高层次的“重如泰山”!
  然而生前“轻如鸿毛”者,死后未必就“轻如鸿毛”;生前赫赫如“泰山”者,死后未必就能“重如泰山”。终日孜孜而求“重”者,到头未必能“重”;不刻意追求“重如泰山”者,倒常常实至而名归。看一些以“泰山”自命自诩者,屡被口碑铸成了“鸿毛”;而一些以“鸿毛”自许自安者,反常被万民仰之为“泰山”。
  屈原投江籍籍无闻,身后300年间不见诸史料;300年后,岂只重见天日,而且光昭日月;皇帝老儿,生重“泰山”、死称“崩驾”,曾几何时,竟羽化成了“鸿毛”;“老革命”康生辈,在世与咽气时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转眼即还原于“鸿毛”一片!昨日“泰山”今日“鸿毛”,今天“鸿毛”,明天“泰山”者又该有几多!成克杰、胡长清先“泰山”而后“鸿毛”,“泰山”“鸿毛”有时真就一步之遥,一纸之隔!
  然而“鸿毛”“泰山”之喻,又岂能涵盖所有?以战犯希特勒、东条英机为例,给亿万生灵带来如此浩大的劫难,让历史留下长深的伤口,难道仅轻飘飘的“鸿毛”二字,就可以了结?
  还有,当年替秦皇修造陵墓然后被秘密处死的工匠,新近从成都新南门立交桥施工工地连续挖出的数百具古代人体骨骸,李逵板斧下毙命的芸芸众生,臧克家诗中“孩子在土里洗澡;爸爸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葬埋”周而复始的农家,当下埋压于山西、广西、山东、内蒙诸多矿井下成百上千的冤魂,无论生与死,不比“鸿毛”更“鸿毛”么!生存的“鸿毛”形态决定着“鸿毛”命运,他们个人又如何能够幸免?
  还有,如南北朝一代诗宗大谢谢眺48岁被宋文帝“弃市”于广州,小谢谢灵运35岁被东昏侯“枭首”于南京;红军干部段德昌、柳直荀在“整肃”中死于“战友”之手;贺龙、彭德怀“文革”中惨遭“左”毒荼害;如斯大林制下上百个中央委员一个个死于非命,其死本身的“泰”“鸿”之论,又如何评说?
  大千世界,原本就不都是“非此即彼”的两极世界,“轻”“重”“鸿”“泰”,也未必能合于逻辑的“排中律”。对于这个世界绝大多数来说,无论生与死,其实都常常与“泰山”“鸿毛”无缘,他们是既非“鸿毛”也非“泰山”的“中不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