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愚蠢是如何炼成的

作者:冯远理




  
  没有人认为自己愚蠢,即使是那些愚蠢透顶的人。我们老家有个憨子,姓刘,按辈分我还得叫他一声叔。这位憨子叔,人不错,勤快,能干,孝顺父母,最喜欢听好话,越夸越能干。憨子叔最不能容忍的话就是别人说他憨,只要他听到这句话,气呼呼地立马往地上一躺,口吐白沫,任你好说歹劝,就是不起来,最后,哄劝的人只能夸他多聪明多聪明,他才会破涕为笑。
  拿憨子叔说事,实在有点于心不忍,毕竟憨子叔是天生的憨子,属于先天缺陷。我这里想说的却不是先天性愚蠢,而是后天造成的。
  在我看来,愚蠢是非常容易“炼”成的。愚蠢首先来源于自身的局限,任何人只能是人类某一历史阶段的产物,不可避免地受时代和历史的局限,他对世界的认识只能是局部的、不全面的,这决定了人类永远都难以避免悲剧的发生。优秀如日耳曼民族者,都避免不了这类悲剧的发生。我们实在难以想像一个产生了席勒、莫扎特、施特劳斯、尼采、黑格尔、叔本华等无数巨人的理性民族会对犹太人进行种族灭绝。当然,我们现在知道达尔文的进化论是有适用范围的,它只能应用到生物界。把进化论应用到社会领域只能导致人类互相敌视、屠杀。在进化论之上,还有人道主义和人权的大旗在高高地飘扬。按说,这一结论在二战后已经变为常识,不是什么艰深的理论,但我就经常看到某些人在用进化论为自己的无耻辩护。例如,有人说,下岗工人和农民落到这个地步,怪不得别人,这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说这话的人,似乎他们有多高的水平似的。我说他们无耻,是因为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力把弱势群体应该得到的那份资源全部占有了,反过来再说弱势群体没有本事。
  在专制社会里,愚蠢更多的还不是人类自身的局限造成的。集权社会为维护自己的统治,他们对付老百姓有两大法宝:暴力和谎言。在这样的社会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能说到什么程度,是有一套“潜规则”的,在这个圈内的人,人人心知肚明。黑的能说成白的,地痞流氓能说成一个光焰四射的圣人。我们应该知道,信息共享、言论自由的权利并不是谁给我们的,而是《联合国宪章》、《世界人权宣言》及许多国际条约赋予我们每一个人的,从更深层的意义上来说,它属于自然法,属于“天赋人权”。
  与谎言相伴随的孪生兄弟是暴力。在谎言充斥世界的情况下,虽然大多数人比较愚蠢,但即使在人类最黑暗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优秀的人物脱颖而出。这些优秀的人物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照亮了漫漫长夜。如中古时代的欧洲,神权高于人权。在神权的强大压力下,人权只能匍匐在地。为维护自己的利益,宗教领袖们对异端们是绝不宽容的。中古时代,有多少人死于宗教裁判所,恐怕没有人能够说清。在集权国家,有三种写作,一是能够发表的文字;一类是流亡写作,这是由那些不容于本国统治者而被迫流亡的人士写成的;第三类是地下写作,这是我手写我心、不为发表的写作。后两类写作是用血泪写成的文字,因而价值最大。专制统治者最怕的就是后两类写作,因此,对这类异端是决不手软的,他们也知道怎样利用愚民来对付异端。所以异端们所受到的压力不仅仅是统治者,而更多的是来自被毒害的愚民。不可否认的是,在统治者的严厉打击下,整个社会也变得万马齐喑。
  愚蠢,就是在暴力和谎言中长期炼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