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9期

过去的教授

作者:谢 泳




  有钱,有自由流动的便利,也就有了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张东荪当年在上海光华大学做教授的时候,当时有一个惯例,每次校务会议开会时,主席都要恭读总理遗嘱,张东荪听了就说:“下次再读遗嘱,我就不来了。”遂夺门而去。这在当时是何等犯忌的事。西南联大时,国民党为了拉拢教授,要求负有一定行政职务的教授都入党,当时任法商学院院长的陈序经听了就说,“扯淡,我就不入。”也没人敢把他怎样。
  抗战期间,张奚若曾做过国民参政会的参政员。他在参政会上多次对国民党的腐败和独裁提出尖锐的批评,有一次担任会议主席的蒋介石听得不高兴,打断了张先生的话。张盛怒之下拂袖离开会场,返回昆明。下次参政会开会时,张先生收到邀请信和路费后立即给参政会秘书处回电:“无政可参,路费退回。” 1946年初,在旧政协开会前夕,张奚若应联大学生会的邀请做过一次演讲,开讲之前,他就说:“假如我有机会看到蒋先生,我一定对他说,请他下野。这是客气话。说得不客气点,便是请他滚蛋。”旧日的大学教授就是这样说话,说有性格的话,可以想见他们的社会地位,也可以想见他们的精神状态。后来这些旧社会过来的大学教授都不太爱说话了,新一代的教授也再难有显示个性的时候。过去的大学教授凡遇不合理的规定,都要说话,都要在报纸上写文章或者连署宜言,批评不合理的规定。1942年5月17日《大公报》“星期论文”联名发表了西南联大伍启元、李树青、沈来秋、林良桐、张德昌、费孝通、杨西孟、鲍觉民、戴世光的文章《我们对当前物价问题的意见》。他们作为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所以联名对物价问题发表意见,是因为当时“由于物价的剧烈变动,整个后方的社会经济都作畸形发展,其影响所及,甚至道德人心也有败坏的趋势”。他们认为:“此项关系重大的问题,若不及时彻底解决,待其影响已成,恶象环生,将来纵有更大的决心与加倍的努力,亦将失之过晚,追悔无及。”还是这批教授,在40年代中期以后,经常联名发表这类文章,畅谈自己对各种社会经济问题的看法。
  说到过去的教授,我们年轻的一辈真有说不出的感慨,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都是教授,前后却大不相同。我曾和作家钟道新说,过去的教授是手工生产的,少,也就值钱,今日的教授是机器生产韵,多,也就贬值了。你想,一个社会无论什么人都敢以教授自居,那自然什么人也就敢随意嘲弄教授了。这当然还是就教授的数量而言,就学术水平而言,今日的教授更应当感到面红耳赤心有愧才对。今日的教授已不再是学衔、学问的标志,而是工资的一个级别,一个分配住房的资格,再加上一个享受公费医疗的待遇而已。
  过去的教授也不光是敢说话,还有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其道德水准也让人肃然起敬,1941年,国难当头,国家经济异常困难,当时教育部规定凡担任行政工作的教授每人发给一笔“特别办公费”,但西南联大的各院负责人不愿因此而引起广大教授的不满,联名上书校方指出:“抗战以来,从事教育者无不艰苦备尝……十儒九丐,薪水尤低于舆台,……故虽啼饥呼寒,而不致因不均而滋怨。”表示拒绝领受这项特别“补助”。想到今日的有些教授为了100块政府津贴,撕破面皮,打得不可开交,真让人感慨不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