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姑妄听之
作者：朱铁志
说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早就该到北大当教授、到清华当兼职教授，你不妨姑妄听之。自己吃几碗干饭，肚子里有几滴墨水，自己还不清楚么?千万不要人家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信，从此心理失衡，总觉得自己教授的命、助教的身，这辈子算是交了华盖运。
说你不学无术、狗屁不通，整天尸位素餐、当和尚撞钟，也不妨姑妄听之。自己到底有没有两把刷子，是不是踏踏实实、埋头苦干，自己心中还没数么?公正的人不会因为有人诋毁你而完全否定你，邪恶的人也不会因为有人客观评价你而肯定你。你还是本来的那个你，誉之不使你增一分，毁之不使你减一毫。一触即跳，正中下怀，劝君千万别干这种傻事。
说你是当代鲁迅，未来大师，思想博大精深，文章享誉华夏，更不妨姑妄听之。文章千古事，甘苦寸心知。而思想永无止境，学问更无尽头，自己所知，不过九牛一毛、沧海一粟，何足挂齿?千万不要好话听多了变假为真，梦幻般地以为自己就是鲁迅再世，从此学问不见长脾气见长，气象不够大架子够大。顾盼自雄，目中无人，沦为笑柄。
说你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功劳都是上司领导有方，差错都是你缺乏经验、没有能力，不妨姑妄听之。罗马不是一天建成，成熟不在一个早上。至于什么叫大事，什么叫小事，本身还是个问题。既否定人的办事能力，又否定人的办事态度，那不是与人为善，而是吹毛求疵。至于功劳与差错的归属，也不必太在意，是非自在人心，功过不会旁落。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揽不来。可能的话，不妨多把功劳归于同志们，多把差错归于自己。取得成绩时多想想客观条件，犯了错误时多找找主观原因。这样的人，谁不愿与你共事?这样的事，谁不愿同你共事?
说你白天当领导，晚上写杂文，仿佛吃里扒外，得便宜卖乖，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也不妨姑妄听之。当领导是为人民服务，写杂文是为民请命。白天服务之对象，正是晚上代为请命之对象；既做听话者，又为言说者，我手写我心，我身做我事，有何不妥?那种持有自外于民众的领导观念者，一旦自己混成领导，想必要以卫道者自居，不容杂文家针砭时弊、激浊扬清吧。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情形：落魄时愤世嫉俗，得意后沉默不语。这样的人，杂文只是其向官场敲门的砖头而已，千万不可轻信其“体制外”的堂皇表白和战斗姿态。
说你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上不尊重领导，下不把群众放在眼里，同样不妨姑妄听之。人生在世，不可能彻底忽视他人的意见，但也不必过分在意别人的说法。什么都不听，那叫闭目塞听、自欺欺人、盲目陶醉；什么都听，那叫毫无主见、受人摆布、丧失自我。恃才固然无需傲物，成熟的稻穗往往低垂着头颅。但无才而谦卑，平庸而低调，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标榜的美德。重要的是在个性当中保持自我，在发展之中学会成熟。目中有人，首先要有德才兼备、风清骨峻之人；目中无人，也不妨就无不学无术、卑鄙无耻之人。
重要的是：不做诋毁者诋毁的奴隶，也不做阿谀者阿谀的奴隶。你就是真实的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