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刚刚解冻的湖水散发出滋滋的寒意。
我的船划到湖心,被一只乌鸦拦住。
枯瘦的爪子抓紧一根浮木,羽毛精湿,
像是从水底钻出。它低头看着水面,说:
就在这里,就在昨天清晨,也有一艘小船划过。
一开始,它很平稳,划船的女人唱着歌,
波浪随着她的歌声扩散,撞击着岸边的树,
撞醒了树上的乌鸦。当我飞到湖心岛时,
她站了起来,红色的毛衣把水面氤氲的薄雾
撕开一块明亮的口子。唱着唱着就跳起舞来,
她没穿姹紫嫣红的戏服,要不然,细细的腕子
会甩出流云的水袖。抬腿的时候,船儿晃了起来,
她没站稳,栽到了水里,再也没有上来。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过是个散心的过客。
乌鸦看着我,嘎嘎地笑了,“你不知道她有多美丽,
在薄雾的水上舞蹈,只舞给自己和乌鸦看。”
我催动小船,想离开这扫兴乌鸦的纠缠,
乌鸦“呱”一声飞离水面,在我的头顶盘旋,
“那个女人最后唱的一句是:‘啊呀,天呀,
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2、
你看这棵杨树像什么?一只乌鸦蹲在枝梢,
歪着头问我。这碗口粗的杨树,早已落尽枝叶。
没等我回答,它便兀自说了起来,
它多像一个人,一个男人,有一颗疯狂抽动的心脏,
必须到冰冷的旷野上舞蹈,在狂风里旋转,
从灵魂的泉眼中伸出千万条汁液淋漓的手臂,
每一条都忽剌剌伸向天空,他刚想张口高呼:
我的爱!我的爱!我的爱!
大风却已在瞬间把他的手臂吹干。
现在他的内心是干涸的。一个内心干涸的男人,
来到这棵杨树底下,轻轻抚摸着树皮,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铲。他在树下,挖了个坑,
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绿玉的胸坠,埋了进去。
那是一块方形的坠子,只有小拇盖那么大。
送给他坠子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小耳垂女孩,
夏天的时候,他经常推着她的轮椅,在这条街上看杨树的叶子。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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