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渠书

 



   1

   咱们村里没有留白的风景
   放眼都是米的意象汗的隐喻
   稳定的辞汇蝇聚在此父死子传
   土地提供了梦想也锁死了梦想;

   雨水和月亮为它写下农历
   年号是久不久便更换的蓑衣
   它以慢火炖出汉子熊样的筋骨
   怪不得它贵姓他们就贵姓;

   土地是男人的灵魂男人的肉体
   爷爷这么告诉阿爸这么告诉我
   阿爸只好猫着腰去服侍一辈子野草
   我知道我将继承这画面并担任主角。

    2

   坐在我九岁的河边爷爷演义着大禹
   还说这尾治水大鱼的肉很有弹性
   “人啊吃得饱最要紧,
   读不读书小事情。”

   学堂是那位还乡先生的馊主意
   每天孵着一房子跟屁的书声
   我的课本是休耕水牛的瞌睡眼皮
   溜出窗外我神游一哩接一哩……

   河趴在两哩外的地方蜈蚣一样样
   歧出的水渠齐齐梳进陇亩
   通常我只神游到河的西岸鹅卵滩
   它的流向莫说爷爷连先生都不去想
   河渠只是一群跑龙套的小配角。

    3

   排排坐在权充客栈的庙堂阶下
   旅客阿丙用洋菸夸耀轮船素描商港
   “他们穿怎样的蓑衣多高的木屐?”
   “米呢?种在丈八的官道两旁?”

   问号蛾般朝拜阿丙得意的颧骨
   河的解释里浮现陌生的船只
   一艘艘来自省城的怪名字形容词……

   化作一根急躁的钥匙冲来
   河渠漏夜解开了土地给我的枷锁
   我握住无限可能的水质和流向
   产生强烈的枯鱼对活水的渴望!

    4

   温了酒摆好筷等爷爷他们回来
   舌头这弹弓已储够背井的弹子
   土地请出踏实的祖先把我狠狠踏实
   并预映阿爸给日头蒸乾的影像
   阿妈把奶奶的草药煎成斤重的铁环
   穿牛鼻般穿上我宿命的鼻孔
   罢了罢了将弹子全吞下灌一碗汤;

   棱角分明的梦想安葬在河西岸
   跟其他死者一块磨成认命的鹅卵
   河渠仍不放弃召唤走吧走吧
   但我已沦为另颗红薯让后土咬住
   我们都是注定耕田的水牛
   你不如留意学堂里有谁再神游。

   (9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