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书绘并工 墨香诗香心香

作者:朱 绮




  一
  
  在我的印象里,祖父画一幅山水需要画很长一段时间,往往是我以为画完了,祖父还要拿着极细的笔,在画上不停地点点儿,直弄得烟云满纸,苍郁斑驳,才把画儿挂在墙上。我于是高兴地长吁一口气:
  “哦,总算完成了!”
  “还没有,还没有……”祖父一面拖着长音,一面眼也不眨地盯着画儿看,然后再后退几步,端详良久,一边思索,一边吟哦,待好一会儿,才开口,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在告诉我说:“还要题款……”
  “题款是什么?”
  祖父一时不知怎样向我解释,口中嗫嚅着:“哎,哎,要写字,盖图章……”
  只见祖父又把画儿从墙上取下来,重新铺在画案上,提笔在画儿的空白处,长长短短地写了不少字,最后再盖上几方红红的印章。当画儿再一次挂上墙时,但见山水苍然,墨字红印,映得满室生辉。
  “啊!好漂亮!”我不禁拍手欢呼起来,祖父也露出难得的笑容。
  祖父的画好,诗也好,他的古典诗歌的功底深厚,幼时曾有“神童”之誉。我就见过祖父的一幅《杨柳春》画上的题诗:
  含烟春雾每依依,万绪千条拂落晖。
  为报行人休尽折,半留相送半迎归。
  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什么是题款,也不懂得诗的含意。长大以后才知道,传统的中国画是诗、书、画、印的综合艺术,缺一不可。画经题跋,画面与书法相映成辉,形象与文字互为表里,不仅延伸了画面内涵,而且还使画面理、艺、趣浑然天成,就像明代文人李卓吾所言:“画不徒形,正要形神在;诗不在画外,正写画中态。”
  后来自己因为主讲古诗词课,对画中的题诗格外地关注起来,知道画家题诗,并不是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是附庸风雅,相反,很多画家都是作诗的高手。
  从那时起,我便对题画诗词产生了好感,想得到一本题画的集子。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二
  
  2004年3月,搞美术出版的傅廷煦先生来我方庄寓所造访。谈话间,我们论及许多名家题画的趣闻,也谈到近年来一些青年人对题画艺术知之甚少的令人担忧的状况,这样,我们便确定了“名家题画”的选题。
  动笔之前,我特意去了一趟东郊红庙,拜访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尚爱松先生,希望得到他的指导。尚爱松先生是我国著名美术史论专家、诗人。他能诗善书,诗歌大气磅礴,风骨奇高,书法笔势放逸,沉着从容,为行家所推崇。
  当时正是早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先生重病刚刚出院不久,精神却很健旺,一如既往地喜欢晚辈的来访。上午的阳光洒满书房,把绿萝的叶片映照得亮闪闪的,充满生机。先生与我们谈笑风生,满室书香茶香,一派欢声笑语。
  先生认真听取了我关于“题画”选题的设想,思索片刻,即给予肯定。他认为,传统的中国水墨画,经过长期的发展,逐步呈现为一种包含了诗、书、画、印的综合艺术,精妙绝伦。远的不论,单说现当代的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诸位,都是画好、诗文好、书法好的大家,又都精通金石篆刻。吴昌硕早年主要习诗、治印,晚年主要从事绘画,贯彻其一生的是诗与书法;齐白石早年生活清贫,经历了长期艰难的学习,包括绘画、诗歌、书法、篆刻,最终成为全才型的艺术巨匠;黄宾虹是学者,兼习绘画、金石,是将深厚学养融会于绘画的大家;潘天寿则特别强调有成就的画家必须做到诗书画印“四全”,是继承传统又超越时代的承前启后的大艺术家。画家要有好书法。传统上讲“书画同源”,强调书法、绘画的笔法是相通的,凡大画家都能写一笔好字。画家要会作诗写文章。创作中国传统绘画,关键是学养,必须有相关的深厚的传统文化素养。国人向有诗画相通之说,大画家能吟得佳诗,会写好文章,这些皆被视为平常事。
  这次谈话让我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启迪和鼓舞。我下定决心,要写好《名家题画》这本书。
  
  三
  
  开笔的时候,我家南窗外的大杨树上有了喜讯:两只喜鹊忙着做窝,它们整日喳喳传情,殷殷地衔来长长短短的树枝,编织着它们的摇篮梦。我想,这正是好兆头哩!从此,我每当坐在电脑前写作,都要先看看窗外的大杨树,看看喜鹊的窝做得怎么样了。这给我的写作平添了许多情趣,使我做起事情来更有劲了。
  写作一旦开始,问题就接踵而来。首先是原来搜集的材料颇为不足,需要补充。其次是平日积累的材料本无系统,更缺乏完整性,写作时必须重新梳理、充实、增删。于是我统筹安排了一下时间,平时写作,星期日跑图书馆,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第二天要用的材料,这就保证了写作进度。
  写作中遇到的另一个问题是对题画中难字的辨别与认知。把画家手书的字体辨认“翻译”过来,这中间不单是文字本身的问题,还涉及相关的历史、文学、画家的背景等问题。为一个字,我常常拿着放大镜反复琢磨、辨认,有时还与我的先生一起研究、探讨。他是搞书画篆刻的,懂得金石字画,对文字比较在行,给了我很多的帮助。每当一个难字被我们考订出来时,心中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我也因此成了辨字的高手,现在,一般比较难认的字大都难不倒我。
  在题画材料的补充上,我还得到了不少画家本人、家属及朋友的热情支持与帮助。李苦禅先生的入选是最早就决定了的;在当代中青年画家中,他的儿子李燕的题画明显突出。于是,李氏父子的题画双双入选。
  我们与李燕是多年的好友,相知较深。李燕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教授,长期活跃于文化、艺术、教育界。他自幼在父亲的教导下,爱好文艺,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八年,艺术功底变得更加深厚。他的力作《大鹏图》,于1999年搭乘中国第一艘试验载人飞船“神舟”号,成为人类史上首件飞游太空又安然返回的绘画。我把“名家题画”的选题与他说了,他非常赞同,并表示尽可能地给予帮助。不久,我就收到了李苦禅、李燕父子的有关题画材料,其中,既有李燕夫妇特意整理刻制的光盘,也有李燕之妹李健夫妇赠送的书籍资料。
  以后又陆续收到不少题画资料,其中有百岁画家阳太阳先生之子阳光亲自整理、邮寄的材料,有田世光先生之子田凯抱病搜集、亲自送来的材料,有中央音乐学院美学教授张帆先生寄赠的材料……篇篇件件,都温暖着我的心。
  五一长假后的一天中午,我照例坐在窗前观察大杨树上的喜鹊,忽见一直趴窝的喜鹊飞出,喳喳叫着展翅飞舞。只见它欣喜忙乱地上下翻飞,一会儿照顾巢中的小宝贝,一会儿梳理自己的羽毛,真是喜上枝头!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我的写作渡过了开头的难关,顺利进入正常运行轨道,开始加大马力前进了。
  接着是7月的奇热,8月的酷暑,我每天蛰伏在卧室兼书房里,终日与电脑为伴,汗流浃背,却也乐在其中。7月底,窗外的牵牛花开了。每天清晨,二三十朵蓝的、紫的、大的、小的喇叭花竞相开放,最多的一天,竟然开了四十多朵!我在鲜花的芬芳和热闹中写作。8月13日夜,雅典奥运会开幕,中国运动员开始摘金夺银,我在激动人心的雄壮国歌声中写作,直至10月底,全书完稿。2005年1月,《名家题画》终于出版发行了。
  令我十分荣幸的是,尚先生第一个打来电话,对全书给予高度评价。他的意见令我欣慰与鼓舞,但我的头脑是清醒的,明白先生的勉励之意。我深深知道,《名家题画》的产生,是很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衷心感谢我的老师、朋友,我还特别感谢出版社的同志们,是他们高效、辛勤的工作,催生了《名家题画》。
  应该特别提到的是,我与出版社的傅廷煦由书相知相熟,《名家题画》从选题、写作、插图摄影、封面装帧到出版发行的过程,也是我们愉快合作的过程。《名家题画》能够高质、高速地出版发行,在很大程度上仰仗傅先生勤勉、认真的工作。作为本书的责任编辑,他就像一台神奇的遥控器,驾驭着全书的进程。这从书名的更改上也可见一斑。此书原名《名家题画趣谈》,但经过实际创作,内容已超出趣谈的范围,他便果断地将书名改为《名家题画》,这实属确当。后来接触多了,我进一步知道,他不仅工作认真严谨,还多才多艺。《名家题画》的插图摄影,全是傅先生亲历亲为,封面的装帧设计更是他的大手笔,得到一致的赞许。再后来,我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他本人还画得一手好画,很有自己的风格特点。我由衷地敬佩出版社这些学有专长、术有专攻的专家型编辑。我更由衷地盼望着傅先生有更多的好作品问世。
  
  (作者单位:中央戏剧学院)
  (责任编辑:鲍莉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