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6期

消失的视点

作者:劳伦斯.韦奇勒




  
  霍克尼停顿片刻,环顾画室。
  “看那边的画,”霍克尼指着一幅放大的肖像画,来自1466年贝内施版的伦勃朗素描集。(屋子四面的墙上还钉着同一幅画的放大图片)“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单幅素描,”他直截了当地说,“我肯定你找不出比这更好的。”
  一个家庭:母亲和大姐扶着蹒跚学步的小男孩,他正摇摇晃晃地走向父亲,他的父亲蹲在那里,向他张开双臂,后面有一位缓缓走来的挤奶女工,提着一个满满的桶。
  “看这速度,看他用苇杆笔的方式,画得很快,技艺娴熟过人,但不是把注意力引向它们,而是引向手中非常温馨的主题——一家人教幼童学步。比如说,中央那个女孩头部和肩部的几笔。这个大姐可能是用笔的另一侧画的,让你知道她正伸着脖子,转过头焦急地看男孩的脸,想看他到底怎么样。母亲站在另一边,扶持孩子的姿势略有不同,显得更有经验。她脸部的重复侧影令人吃惊,在笔线的两端都有。她的衣裙显然很粗糙,绝对不是绸缎。男孩的脸:虽然你看不到,但你知道他在笑。这些人物线条上下起伏,而经过的那个女工取了平衡,你能从她另一条手臂的紧张感觉到她提的桶的重量。所有这些传达了神奇的效果。看看这速度,绝妙的技艺。中国人会把他看作自己的大师。”
  母亲教导小儿学步。父亲伦勃朗教导孩子大卫学步。
  学走路,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是学用水彩。霍克尼怀着《秘密知识》的激情,现在特意回避油彩而选用——在他看来,是为他自己选用——更有挑战性的水彩材质。
  
  “蘸满了的毛笔,我觉得非常有表现力。要表达从眼到心再到胳膊和手的一笔,这是最直接的方式。所有的东西都经由画具的末端迅速流动,天衣无缝。直接得多,也即时得多。”
  反过来说,固定不移的焦点投影画又如何?“准确地说,它更生动。”
  为了寻找主题,他开车走遍了约克郡东部小镇布莱德灵顿的周围田野,那是一处海滨胜地。前几年,他越来越频繁地前往那里度假,陪伴他日渐衰老的母亲(享年99岁)。这些行程使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半个世纪前,他十几岁时,曾在这里做过一些暑期短工。
  “月复一月经过那些以前的路,这是其中一件事,”他接着说道,我们看着他在画室对面的墙上挂的一格水彩。“因为你开始意识到,那里的土地是多么富有生气,作物一直在更换,土地的颜色、质地和感觉也一直在改变。还有天空,东西动得有多快,就有多生动。”
  伦勃朗画中的天空也是这样?
  “哦,是啊。当然,这几乎是同一片天空,就在海的那边。英国的那块地方就在纽荷兰区的北面。感觉是这样。”
  
  霍克尼站起来,慢慢走到边上的抽屉旁,翻找了一阵,拿出一本斜纹面折叠速写本,展开后,每一面上都画着一种园圃草或路边低矮灌木下的野草。每种各不相同,都是他用毛笔画下的所观察到的事物。“是这样的,你画得越多,看得就越多,然后你开始到处去看,从纷繁芜杂中整理出头绪来,下次你要画整个灌木的前景时,这种头绪就能派上用处。”
  停下来。看一看。看一看你能画的东西。画下你能看到的东西。看到你能表达的东西。更多。东西更多。视角更宽广。
  
  举个例子,那天他的画室对面墙上陈列着三十六幅选自速写本的水彩画。全是主体中的细部。所有的背景都被拉远了。
  令人惊奇的是,在这些土地的画面中,道路经常出现。这是个矛盾,因为向地平线延伸的道路逐渐缩小,实际上形成了一种典型的焦点透视。再看看考克的同背景画作,就发现霍克尼的道路完全不同:偏离中心,斜向一侧,常常起伏或者是还没有到达地平线就消失在一排树木中,完全颠覆了焦点透视的垄断。它们更像是卓别林《摩登时代》片尾的道路,代表开放型结局。“每个人,无论是真实的人或是虚构出来的,”格雷斯·佩里(Grace Paley)(注:美国现代主义作家,曾入选纽约州作家。)在一篇小说中这样描述她和父亲的一次谈话,“生活中都应该有开放的结局。”这些道路不是渐行渐小,而是不断延伸。我觉得,它从荷兰延伸到了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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