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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拉什迪
作者:恺 蒂
当你有足够的空气可供呼吸时,你并不渴望空气,但是当空气稀薄不足时,你就会意识到空气的重要性了(自由也是这样)。
《越界》可以说是他对九年隐藏生活的一个总结,他曾经说过这段时期的生活“仿佛是一篇写坏了的拉什迪小说”,后来他又说,这是一个他自己不会在他小说中使用的情节。他说如果他有幸能活到八十岁,如果到时候他写不出其他小说了,他也许会写一本自传,会再回头看他这段时间的经历,但是他现在只有五十六岁,还有许多其他的书要写。所以,在一次采访中他说:“如果有人还想知道我在隐藏中的生活,都在这本书里了。我现在可以不用再多说什么,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越界》除了文化文学书评方面的文章外,其中也包括很多政论,关于克什米尔,关于科索沃,关于北爱尔兰,都是关于前沿阵地的“边界”的看法。拉什迪出生在穆斯林家庭,对极端伊斯兰教徒以及他们的恐怖活动很了解,早在1993年,他就在《纽约客》的一篇文章中警告过穆斯林世界极端主义分子的权利正越来越大,举动越来越残酷,提醒人们一场关于穆斯林灵魂的战争正在拉开序幕。但是,那时,因为他死刑令利剑悬顶,所以他的警告仿佛只是他私人的事情。九·一一后,他似乎成了先知预言家,是最有经验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人。当然他的“美国应该多花一些时间交朋友,而不是花那么多时间给自己制造敌人”的断言让布什觉得很不中听。
(四)
2000年,拉什迪离开伦敦搬到纽约去居住,他说他很早就想移居纽约,但是因为突然之间失去了人身自由而无法实现。他说喜欢纽约,因为纽约不排外,那是一个移民城市,在纽约的酒吧里,你很少能看到一个地地道道的纽约客,大家都是外来人,在那里他觉得很舒服很正常。特别是九·一一后,他觉得自己真正与纽约人一起同舟共济,患难与共了,他也真正成了纽约的一份子,越来越关心这个城市,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主人。他说他并不感觉自己是美国人,也不会加入美国国籍,但是他确实感觉自己是个纽约客,他还常常回伦敦看他的孩子们,每到那里总是要读英国的报纸,但是,伦敦在他的感觉里就像异类一样,觉得那里的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实在和自己很不同。
拉什迪越说纽约好,言下之意就是伦敦不好,在他的眼中,伦敦是纽约的反面,这就让英国人很失望。九年的时间英国政府花了无数个亿保护了他,这些钱可都是英国公众的税收收入呀,他就这么一走了之,把英国就这么轻易抛弃了,而且言语之间一点都不领情,不感激,一句好话都没有,实在令人气愤。于是,英国的报纸也要鸣不平,一有机会就要对拉什迪来一番攻击,例如他在电影《单身女人的日记》中友情出演,于是,英国报纸就讥讽他真把自己作为一个明星作家了,他太热爱自己了,每天早上起来时,总是要对着镜子照上一番,梳理一下剩下不多的头发,修剪一下自己颇有风格的胡子,然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真帅,你真了不起,你真聪明。”
对于英国报纸的不友善,拉什迪颇不以为然,他说英国报纸的使命就是骂人,真是无聊。而且,拉什迪向来就是不怕和别人吵架,“礼貌”二字,在他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她脚下的土地》中,有一段关于如何骂人的文字:
侮辱是很神秘的。那些旁观者的闲言碎语其实是最残酷,最具摧毁力的。婊子、破鞋、烂货之类的侮辱,可能对被攻击者皮毛不损;而“感谢上帝你不是我的孩子”之类,可能更具有杀伤力;还有“我对你不屑一顾,你连我鞋帮上的尘土都不如”之类的话,则可以直接刺到你的心上。
所以,现在拉什迪对于英国报纸的不以为然,也许已经到了他吵架艺术的第三个层次——“不屑一顾”了。
回头看年轻一些的拉什迪,他曾经有过几次著名的吵架,可以和他的三个层次对上号。先说八十年代,1983年布克奖最后剩下的两个竞争对手是拉什迪的《羞耻》和库切的《麦克K的生活和时代》(Life & Times of Michael K),最后拉什迪输给库切,结果宣布之后,布克奖的评委会主席马丁·戈夫(Martyn Goff)与拉什迪在去厕所的过道上狭路相逢,拉什迪双目炯炯,直视主席,最后口中咆哮而出的不是客气的问候语,而是“Fuck Off!"
到了九十年代,隐居着的拉什迪和惊险小说作家勒克瑞(John le Carre)在《卫报》的书信版面上打过一段时间的笔仗,那两个星期的报纸简直是满面生花,他们倆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真是热闹。事情的起因是勒克瑞的小说《巴拿马的裁缝》(Tailor of Panama)受到犹太人的攻击,因为小说中的主角,那个出卖朋友的叛徒是犹太人。勒克瑞对这个批评表示不满,拉什迪就写信给了《卫报》说勒克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当年曾经和其他几位作家一起劝说拉什迪不要发行《撒旦诗篇》的平装本,因为此书给出版社和书店工作人员都带来了危险,当时拉什迪就认为这位作家同仁应该对他表示声援,而不是与他的敌人臭味相投对他进行攻击。现在,勒克瑞自己受到犹太人的攻击,拉什迪说“他应该公开承认自己总算对言论管制有所了解了吧"。
勒克瑞也不是好惹的,拉什迪以前就讽刺勒克瑞仅仅是一个畅销书作家,何必假装是位严肃作家,这让他一直怀恨在心,第二天,就写回信大骂拉什迪傲慢,固执己见,自我中心,殖民主义者,关于建议拉什迪停止平装本的发行之事,他说:“我是更担心企鹅出版社的女孩子们在拆封他的书时会被信封炸弹炸掉双手,而不是在乎他的稿酬。”并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为或自然的法律允许一个人亵渎一个那么伟大的宗教。拉什迪也不示弱,他的下一封信开篇就说道:“非常感谢勒克瑞重新让我们认识了他是一个多么自负傲慢目不识丁的混蛋!” “照他说来,所有让市侩或是极端的伊斯兰教徒不高兴的东西都没有生存的道理。”又过一天,勒克瑞信上说拉什迪“令人作呕”,说他“是既无知又傲慢的半文盲的东西”,而拉什迪的信,应该被高中学生当作“假装成言论自由的文化独裁”的文字来读。拉什迪则写道:“勒克瑞好像认为我希望他停止对我的不停辱骂,让我告诉他吧情况正好相反,他每次张开嘴巴,他就把自己的坟墓越挖越深。继续挖吧,不要停下来。我呢,我要回去工作了!”
对于这文人相轻的互相谩骂,当时英国讽刺杂志《私眼》的前任主编理查德·英格拉姆(Richard Ingrams) 说:“我对这两位作家都没有什么好感,他们俩的书我都是一本也读不下去,他们俩是半斤八两,都很差劲。也许他们俩应该坐下来,共同创作一本书。”
美国人任何事都要说“咱们法庭上见!”在他所钟爱的纽约,拉什迪也许不会再拉开架势和人吵架了。
2003-10-16于约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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