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莫瑞斯》中的同性恋主题与文化阐释

作者:骆文琳




  摘要:本文从莫瑞斯与他的两个情人的同性恋关系入手,从性别身份的角度,探讨作品蕴藏的同性恋文化的意义以及作者对此的思想观念。作者在小说中试图摒弃以克莱夫为代表的上层阶级知识分子的阴柔成分,推崇以莫瑞斯为代表的同性恋者所具有的男性气概,主张建立一种自由的超越阶级的、性爱合一的理想的同性之爱。
  关键词:福斯特 男性气质 同性恋 性别身份
  
  福斯特在现代英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中占有重要地位。他一直同乔伊斯、劳伦斯和伍尔芙一起被称为20世纪英国最伟大的作家。但国内很少有学者关注他的同性恋作品及其生前发表的五部小说中隐含的同性恋内容,或从性别身份的角度去研究。本文从性别身份的角度,通过对同性恋欲望和性关系的考察,揭示作家的同性恋思想及其文化内涵。
  
  一、 克莱夫——莫瑞斯:
  
  古典的、柔弱的、柏拉图式的同性爱
  小说前两部分以莫瑞斯和情人克莱夫的关系为主,在克莱夫的引导下莫瑞斯认同了自己的性倾向。后两部分以莫瑞斯和阿列克的情感为主线。克莱夫和阿列克分别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同性恋情:前者代表纯精神之爱,后者代表肉欲之爱。
  小说开始时,教务主任杜希先生对莫瑞斯进行性知识讲解,并向他灌输异性恋才是正常婚姻定位的观念,揭示了维多利亚时期人们对性的普遍态度和对异性恋婚姻机制的认定。学校的性启蒙教育不但没有给有同性恋倾向的莫瑞斯提供任何帮助,反而让他陷入无法辨别自我身份的黑暗之中,他唯一能做的是等待。在充满自由气息的剑桥大学,同性恋同样被认为是不光彩的。社会、学校、家庭都希望莫瑞斯去做一个体面的中产阶级人士,走父亲一样的道路。出于对这些期盼的反感和对自己同性恋倾向的恐惧,莫瑞斯内心充满了悲哀。
  莫瑞斯的同性恋倾向被象征地隐含在他的两个梦里。莫瑞斯的梦以及他在梦中的身心感受,体现了这名英国公学少年青春萌动期的困惑,同时也暗示了莫瑞斯成年生活中对理想爱情的追求和情欲的满足这对矛盾。
  莫瑞斯虽然意识到自己的同性恋倾向,渴望得到同性爱,但他既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也没有这方面的角色可模仿,因此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爱。来自中上层阶级的剑桥学生克莱夫为莫瑞斯架起了一座通往男性之爱的桥。与莫瑞斯不同,来自乡绅阶层的克莱夫对自己的同性恋倾向有相当清醒的认识。克莱夫建议莫瑞斯读柏拉图的《会饮篇》,从学术的角度引导莫瑞斯,又大胆地表达自己对同性恋的看法。克莱夫的表白成为莫瑞斯正式认同自己男性性别身份的契机。经过内心的挣扎和自我反省,对同性爱的渴望使他终于下决心认同自己的性身份。
  克莱夫使莫瑞斯认识了本我,把那囚禁在“监狱”里的灵魂解救出来,因此莫瑞斯对克莱夫爱慕不已,把他看成自己唯一的偶像,对他的任何要求都唯命是从。在莫瑞斯和克莱夫关系的发展进程中,一直是克莱夫引导着莫瑞斯,或者说他的精神在教育莫瑞斯的肉体。莫瑞斯虽然接受了同性恋性身份,但他并没有完全“走出壁柜”。一方面是他对克莱夫感情的升温,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压抑身体的欲望,而且还要顾忌中产阶级的道德规范。克莱夫崇拜的是柏拉图,他相信更高层次的爱应该建立在对肉体接触的抑制上。当他们对《会饮篇》进行辩论时,克莱夫对自己的同性恋情作了一番辩解,他坚信这种更高层次的爱应该是一种充满激情而有节制的爱。因此和克莱夫在一起时,莫瑞斯竭力压抑自己的情欲。由于克莱夫自始至终都坚持把他们的关系建立在对肉体接触的抑制上,所以在作者看来,性与爱的割裂,灵与肉的分离,注定了他们恋情的不完美直至最后分道扬镳。从一开始福斯特就对这种恋爱持怀疑态度。当描写莫瑞斯站在通往克莱夫房间的一座桥上时,作者写道:“遗憾的是那不是真正的桥,只是庭院设计师为了效果起见,把它架设在一片洼地上而已。” 福斯特:《莫瑞斯》,文洁若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2年,第56页。他们不仅克制自己的肉体欲望,而且也把同性恋看作是对中产阶级道德规范的背叛而惧怕惩罚,为了地位和仕途不受影响,他们在性方面一直处于隐秘状态。对性的不同认识和感受使两人无法实现心与心的沟通。莫瑞斯遇到了强大的社会势力,教育、司法、医学及教会结成了一张巨网,在不同的层面上运作,加上克莱夫的决意离开,拧灭了他在莫瑞斯心中点燃的那盏明灯,再次将莫瑞斯抛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莫瑞斯不得不暂时向居主流的异性恋屈服,过起了尽职尽责却又单调乏味的生活。他没有可信仰的上帝,没有心心相印的情人。他克制自己的情欲,无法面对自我的处境。 
  
  二、 莫瑞斯——阿列克:肉欲的、阳刚的、超越阶级的同性爱
  
  作者把莫瑞斯塑造成集情欲和理想于一体的男同性恋形象,试图改变时人普遍存在的男同性恋者“女性化”的印象。他渴望的同性之爱既包含精神也包含肉体。福斯特在小说中特别描写了莫瑞斯身上的阳刚之美,如大量的体育锻炼,动作敏捷,面部的那一簇小胡子,面部优美的线条。通过莫瑞斯对自我身体的凝视以及对少男身体的凝视,作者进一步强调莫瑞斯的男性气质以及强烈的同性恋情欲。当凝视浑身一丝不挂的少年迪基·巴里时,莫瑞斯感受到强烈的性冲动,但他放弃了实现情欲的机会。
  福斯特认为来自中下层阶级的阿列克是在米尔索普诞生的,是他“腰眼下面那个部位的触觉”。他既是“森林中未开化者之子”,代表了“大地生活”,是那“更重大的东西”,也是情欲的化身。福斯特引导他一步步地上场,花朵、森林、雨水、经过蹲在钢琴旁的仆人、不肯接受小费、搬手提箱者、从小船里舀出雨水、出没于灌木丛中。在阿列克的引诱下,陷入精神和肉体双重危机而无力自拔的莫瑞斯与之发生了性关系,但阶级意识使他后悔自己委身了一个社会地位比自己低的人,他试图通过逃避以及求助医学来使自己回归“正常”。就在他启程到伦敦见催眠术师时,阿列克身上散发出的男性之美又一次打动了他的心。阿列克的男性身体魅力,对情欲的渴望促使莫瑞斯不得不再一次正视自己内心的欲望,精神和肉体的分裂所迸发出的情欲征服了精神的纯洁。莫瑞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所需,当发现阿列克为了自己放弃了去阿根廷的机会时,他更加确信阿列克就是那个可以为彼此做出牺牲的“朋友”。
  克莱夫的移情加速了莫瑞斯坠入地狱的过程。但他在地狱里变得坚强了,从而完成了最后这次不顾一切的攀登。从14岁到24岁,莫瑞斯一步步地解构了社会强加在他身上的性别身份,最终获得了心灵的和精神的成长,完成了从阿波罗到狄俄尼索斯,从混乱到清醒,从无知到真实,从梦幻到现实,从理智走向心灵,从内在的昏暗走向“内在的光”,从舒适走向狂喜的旅程。
  
  三、 福斯特——《莫瑞斯》:同性恋主题及文化背景
  
  从19世纪末开始,大英帝国的殖民扩张带来了外表的鼎盛,但内部却充满了文化焦虑。在中产阶级看来,男同性恋以及当时的唯美风潮,都是对维多利亚时期强调的绅士威猛阳刚形象的背离,因此统统被称为颓废。王尔德1895年受审,不但使同性恋一词进入公众视野,也使同性恋恐惧症高涨。面对强大的社会压力,许多作家选择了隐藏自己的同性恋身份。福斯特也不例外。他生前只有少数朋友知道他是同性恋。到了20世纪60年代,他母亲以及绝大多数近亲均已去世,社会对性问题的态度发生了巨大改变,1957年《沃尔芬登报告》发表,主张将成年人在相互同意条件下发生的同性性行为合法化;1969年英国取消了对同性恋的刑事处罚。但考虑到自己的声誉,福斯特仍然坚持把这本在1914年完成的以同性恋为题材的小说安排在自己故后即1971年发表。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