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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瘾、娱乐和欲望:美国未来的怪诞社会

作者:王海燕 杨仁敬




  华莱士从人们对酒的沉迷、对毒品的沉迷,扩展到现代社会中对电视、网络、电影以及对职业网球赛等的沉迷。他对这种当代社会的常见现象进行哲学思考,并将之与人的存在结合起来。他认为成瘾是一种毁灭性的享受,摧毁了人的自主性,导致了人的依赖性,是现代社会种种问题的根源。人们爱情的失败,后现代社会的冷漠,一直到美国的政治傲慢等都根源于人们对某种东西的执着和成瘾。小说中华莱士将这种成瘾带给人的危害物化以及外在化。小说中大部分人物都由于成瘾而造成这样或那样身体上的畸形和残疾。哈尔由于长期的网球训练使手臂畸形;奥瑞的足球生涯也使他的膝盖格外肿大。这些残酷的训练都是为了迎合人们对职业网球和足球赛的沉溺。唐·盖特林由于嗜食巴比妥,脑袋特大;乔妮吸毒造成脸部受伤;魁北克分裂者都是坐在轮椅上的无腿的狂热分子。
  “娱乐”主题是华莱士长期关注的问题。从后现代派作家开始,严肃艺术和大众文化的关系一直是人们探讨的焦点之一。华莱士认为以电视、电影为代表的大众文化给人们带来轻松的娱乐,就像在一天的疲惫工作后泡个热水澡,商业化的娱乐是人们在现代社会的一种逃避方式,这种以快乐为原则的娱乐使人们的思维懒惰、思想幼稚,不愿去思索人类的苦难、失落等深层次的问题。电视不仅深刻地影响到人们的生活,以电视为代表的大众文化对美国文学尤其是小说也带来很大的影响。他不得不承认以电视为代表的大众文化的重要性:“我认为作家,特别是四十五或四十岁的,除非你是写历史小说,否则你都不得不考虑大众文化对美国的影响。我并不是把电视看作是我研究的对象来观看,而是认识到电视、广告、流行文化、媒体、网络和资讯交流都已经成为我们环境的一部分。就像一百年前,云和树是环境的一部分一样。我们根本无法逃避。”但人们还没有完全意识到潜在的危险。人们不用付出任何辛劳、思考和努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享受,而像绘画、文学等严肃艺术是需要人们经过一定的辛劳才能够充分地享受的。华莱士指出表面的危险是严肃文学的读者越来越少,真正的危机在于人和社会。 他曾指出,“美国正处在一个十分悲惨的时代,这一切都与娱乐有关。”但他认为这不是电视的错,也不是好莱坞的错,同样也不是网络的错。“错误的根源在于我们自身。我们自己作出了这样的选择。我们选择了更多的时间沉溺于高科技的机器,似乎视它们更重于我们的生命。”他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警醒人们,这样我们的未来才不至于那么冷酷。
  当然,在后现代派小说中,对大众文化的扩张性的描述并非新鲜的主题,但华莱士将大众文化与成瘾主题以及后现代的个人身份融合在一起,从而赋予它新的含义和特征。弗雷德里克·詹姆逊曾对比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人的状态,指出前者的基本状态是疏离,对社会、对他人的疏离;而后现代的人们却根本没有自我概念,自我迷失,无从疏离。小说中的哈尔一直试图向自己,也向周围的人证明他的存在,他的个人身份。他母亲艾芙瑞认为自己很了解儿子,但哈尔知道自己的内心似乎一无所有,母亲所听到的只不过是她自己的回声而已。《无尽的玩笑》里所描写的人们似乎都是“谁”一代。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个人似乎变成了一个空洞的容器,不断扩张的大众文化日益渗透其中。寻找生命的意义就成为当代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天才导演詹姆斯的毁灭就在于他无法找到生命的意义。他的孩子们称他为“悲伤的鹤”。他的导演生涯就是他艰难地寻找自我的历程,但结局是悲观的。在访谈中,华莱士曾说,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唤醒读者,从而意识到人们在这个消费社会所面临的困境。
  “欲望”这个主题在华莱士刻意营造的极端消费的社会中凸显得更为深刻。在美国社会中,人们只注重自我欲望的追求和满足,往往忽视了社会意识。这种欲望正是这个时代的悲哀。所以,尽管小说中充满了大量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和嘲讽,但在接受《沙龙》杂志的记者劳拉·米勒的采访时,华莱士坦陈,他写作的目的是要写一点悲伤的东西。他认为这种悲伤的感觉和人们所处的物质环境无关,和经济状况无关。这种悲伤是深层次的,是他在自己和朋友身上所看到的,是一种失落。这种悲伤是典型的美国式的,是像他这样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白人男性身上可以看到的悲伤。
  评论家一直将华莱士的《无尽的玩笑》与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并举,但华莱士本人并不赞同这样的比较。他认为,“《万有引力之虹》是一部复杂的小说,但它并没有做到任何意义上的‘实验性’。”华莱士对传统的小说的概念做了更彻底的颠覆。他颠覆了传统的叙事结构,整个小说的三条线索都没有交代完整的结局,小说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高潮,因而,有评论家指出这部小说就像是跟读者开的一个玩笑。华莱士也尝试了许多技巧,《无尽的玩笑》中充斥了大量的时间、视角和行动的突然转换,信息的堆砌,多义的技术术语,大量的注释,注释加注释。鲍勃·威克指出,“《无尽的玩笑》是大卫·福斯特·华莱士写作中一次有创造性的突破,也是美国小说创作的一次突破,因为它成功地将试验性的小说写作技巧与传统的叙事方式结合起来。”(注:鲍勃·威克:“无尽的玩笑”,《剑桥书评》,小布朗公司,1996年。)
  《无尽的玩笑》曾获南兰小说奖五万美元和麦克阿瑟基金会“天才奖”二十三万美元,还入选美国《时代》周刊评选的1923年以来世界一百部最佳英语长篇小说。难怪,评论家卡库塔尼在《纽约时报》的文章中感叹:“这部小说表明了华莱士不愧是他这个时代的伟大作家之一,具有写出任何东西的才能。他可以写有趣的、悲伤的;也可以写严肃的、讽刺的。既擅长品钦式的宏大的史诗,又熟悉尼科生·贝克式的细节描述;既能创造有血有肉的人物,又能描写真实动人的场景。”(注:米凯克·卡库塔尼:“无尽的玩笑”, 《纽约时报》,1996年2月13日。)
  (王海燕,厦门大学外文学院博士生,武汉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 邮编:430070;杨仁敬,厦门大学外文学院博士生导师,教授 邮编:36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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