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桑塔格传(节选)

作者:[美国]卡尔·罗利森莉萨·帕多克/著 姚君伟/译




  卡尔·罗利森(Carl Rollyson)是美国桑塔格研究专家,主要著作包括《桑塔格传》(与夫人莉萨·帕多克合著,2000)、《阅读桑塔格》(2001)、《女性偶像:从梦露到桑塔格》(2005)等。此处节选的是《桑塔格传》第六章。
  ——译者
  
  桑塔格回国,里夫菲利普·里夫(Philip Rieff),时任芝加哥大学社会学讲师。1950年12月,桑塔格在该校读大二时在课堂里与他认识,10天后两人结婚,里夫28岁,桑塔格17岁。桑塔格从芝加哥大学和哈佛大学毕业后,在全美大学妇女联合会的资助下,赴牛津大学做研究,撰写博士论文。1958年年底回国时,论文未完成。到机场去接。他们拥抱。他们朝车子走过去。他车子尚未发动起来,她便提出了离婚。他们坐着,他们哭了。结束了。
  里夫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是个比较极端的人,表现得就像柯尔律治柯尔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 1772—1834),英国诗人、评论家,作品有《古舟子咏》等。笔下对参加婚礼的宾客述说着自己的痛苦的古舟子。他的心似乎在滴血。哈佛大学丹尼尔·阿伦教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安慰他这位同事。里夫在他的论著——《弗洛伊德:道德家的心灵》——几次再版中,都把桑塔格的名字从鸣谢名单中画掉了。
  桑塔格26岁时从里夫父母手上要回了6岁大的大卫,1959年元旦带他抵达纽约。她记得,当时他们仅有2只箱子和70美元。“我激动万分。我就像《三姐妹》中渴望去莫斯科的艾琳娜一样,心里能想的就是纽约!纽约!”
  在欧洲,桑塔格的博士论文没写多少。她向资助者全美大学妇女联合会报告了这一情况,并感谢联合会对她的研究多年的支持,“对我来讲,这是很有价值的一年,或许是我学术生涯中最珍贵的一年”;同时,也感谢她们对女学者的支持。她的博士论文“断了的线头得回过头去接上”。她说要很快写完博士论文,可她终究没能完成。
  独自一人,桑塔格得马上找个栖身之处(她在韦斯滕德街350号1栋2居室小公寓住下),还得找份工作。开始的半年,她在《评论杂志》找到一个编辑的职位,生活得以支撑下来。她脑子聪明,长相漂亮,给那里的一位叫马丁·格林伯格的编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格林伯格也清楚,对桑塔格而言,这只是一个临时性的活儿,她很快就要写作,动笔写小说处女作。有一次,艺术评论家希尔顿·克雷默来编辑部访问,格林伯格把桑塔格指给他看。克雷默一眼望过去,看到一个非常迷人的年轻女郎身穿居家棉布衣衫,就是他母亲穿着洗碗的那种。单调却别有风韵。尽管《评论杂志》的编辑的衣着并不时尚,但穿得还算讲究,而这个引人注目的女人却穿便装。克雷默说:“这多少有点儿矫情。”
  从一开始,桑塔格就做着许多有志青年作家在纽约做的事情。她在“所有的派对、乱七八糟的派对”上游弋,寻找新面孔。偶尔,理查德·霍华德会陪她去。霍华德是一位集法国文学爱好者、翻译家、诗人、评论家于一身的人,是一个在文学界玩弄权术、追名逐利之徒。他也是个同性恋,有着杜鲁门·卡波特那样的对竞争作出估计的能力。你还别说,罗伯特·吉拉德真拍到过他像卡波特那样疲惫不堪的照片:霍华德四仰八叉,一只纽约的文学猫,看上去却要比卡波特凶猛,他似乎不那么挑逗,却更狡猾,也更有自控力。
  对桑塔格来说,在纽约的头一年半是充满活力的,也是可怕的。她以《希波赖特之梦》为书名的小说进展迅速;她逐渐结识了许多纽约文人;她像其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在大都市穿街走巷,探幽寻胜。她得为大卫整个家,她得拼命干活,养活儿子。她不愿从里夫那里接受什么孩子抚养费或离婚赡养费,尽管根据加州社区财产法,她有权得到这两笔钱;她是在加州向当时在斯坦福的里夫提出离婚诉讼的。她的律师对她讲,他还从未碰到过一个代理人会放弃法律赋予的权利,但桑塔格在发表独立宣言,她决心自己的事情自己办。
  1959—1960学年,桑塔格在位于布朗克斯维尔的萨拉·劳伦斯学院和城市学院找到了工作,教哲学。正如西蒙·克莱因——她在康涅狄克大学研究生院的一位朋友——所注意到的,这种折磨人的生活让她时不时形容憔悴。但是,克莱因倒不妨引用阿尔弗雷德·切斯特说过的一句话:“试图找到路,找到自己的路,吃点苦也甜。”
  为了得到指点,桑塔格找到阿尔弗雷德·切斯特桑塔格在巴黎的好友。和哈丽雅特·索姆斯桑塔格在加州伯克利分校的好友,在巴黎重逢后,结伴周游欧洲各国。。阿尔弗雷德1959年2月已从巴黎回到纽约,哈丽雅特那年夏天正好待在桑塔格在韦斯滕德街的公寓。桑塔格为哈丽雅特接风。哈丽雅特记得自己“醉疯掉了”,跳舞的时候摔倒在拼木地板上,脸朝下直挺挺地倒下,鼻梁骨都摔断了。苏珊立即把哈丽雅特送到圣路加医院急诊室,聚会就此结束。
  为哈丽雅特接风标志着桑塔格日后非常珍视的一场恋爱的戏剧性开场。哈丽雅特把苏珊介绍给了玛丽亚·艾琳·福恩斯,她是哈丽雅特在巴黎的情人,也是阿尔弗雷特·切斯特痴爱的女人,福恩斯1958年初从巴黎回到纽约。“短短的黑发衬映出漂亮的皮肤,脸上略有雀斑,褐色眼睛里流露出可以被描写成坦率的神情”,娇小的福恩斯将自己的心思闷在肚子里,不让人知道。她1930年生于古巴,1945年随母亲移民美国。19岁那年,她认为自己是个画家,便于1954年远赴欧洲,追寻自己的艺术之梦;像桑塔格一样,她也沉浸在电影之中。接着,她在巴黎看了《等待戈多》,便立志当剧作家,说她宁可讲话,不要看书。桑塔格自然喜欢她所谓的福恩斯代表的“自学成才”,也喜欢她那令人惊讶的“既纤巧又随性的”风度。她“可以在茶会上讲脏话……也没有人讲她不是淑女”。有人可能以为这个活泼可爱甚至惹人怜爱的女人水性杨花——终于有一天,一个色鬼尖叫起来,“举着一只血淋淋的手,上面留有牙印——艾琳的牙印”(这显然是20世纪60年代初发生在格林尼治村的事情)。
  像桑塔格一样,福恩斯身上洋溢出一种“戏剧性的美”(诗人爱德华·菲尔德语)。“她有着圣母马利亚那样充满热情的大眼睛”。桑塔格到巴黎之前,福恩斯和哈丽雅特在塞纳街上的普瓦都旅馆同居,用哈丽雅特的话来讲,她和艾琳“斗得来劲儿”的时候,阿尔弗雷特基本上便成为她们之间的“调停人”。阿尔弗雷特是出柜的同性恋,尽管他那副讲话腔调可能是恶狠狠的,但他爱这3个聪明伶俐、胸怀抱负的女人。事实上,他对桑塔格着了魔,曾考虑娶她。他也非常喜欢艾琳,动辄就提到她的看法。爱德华·菲尔德记得,阿尔弗雷德说着说着,就会说“艾琳说……”在纽约有段时间,这3个女人都深爱他,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一如当年雅各布·陶布斯桑塔格在哈佛大学攻读研究生时的老师。身边的圈子。
  但是,3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也时常有些紧张。桑塔格和福恩斯没有把她们的私情告诉哈丽雅特。即使知道了,哈丽雅特对福恩斯还是一往情深,只是恨苏珊,苏珊有段时间一会儿和哈丽雅特好,一会儿又和福恩斯好。大家都说,艾琳是个很棒的伙伴,对女性有非同寻常的感觉。艾琳爱打扮,人又靓丽,她也让别的女人觉得她们自己同样的性感撩人。
  哈丽雅特也生阿尔弗雷德·切斯特的气,他明知道苏珊与艾琳之间的事却不告诉她,他经常在他的萨利文街平房里招待她们。哈丽雅特觉得大家全在欺骗她。她一直都参加由苏珊和艾琳发起的女性写作小组的活动。阿尔弗雷德称她们为“女同性恋匿名会社”。哈丽雅特记得自己有一次去苏珊在韦斯滕德街的公寓,要和她当面对质,却发现苏珊和大卫都不在。过了一会儿,她接到艾琳打来的电话,说“苏珊在我这儿。她要你从她公寓走开”。哈丽雅特气得开始发抖,她记得自己接下来两个星期一直都在抖。她服了镇静剂,并与一个朋友搬入新屋同居起来。苏珊开始打电话,说这是个天大的误会:“亲爱的,我爱你!”哈丽雅特不相信她讲的那一套。她离开纽约,搬到普罗文斯敦。哈丽雅特和苏珊再也未能真正重修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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