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
作者:施小炜
我等在海上
等待你乘着小船前来
我就是大船
什么都不怕
稚拙如许,的确是应该害怕曝光,虽然“等在海上”一语留给了“我”深刻的印象。然而如果如此漫不经意地将手稿留下来的话,则“我”提心吊胆煞费苦心地破坏硬盘,不就成了毫无意义的疑似犯罪了吗?
情节大致如此。小说除了三个场面,即相约破坏硬盘的那次喝酒、“我”动手拆电脑毁硬盘和珠惠给“我”看阿太的手稿,写得细致具体之外,其他部分大都如同流水账似的一笔带过,再加上开篇与收尾两处“我”和阿太幽灵的对话,就构成了这篇小说的全部内容。
作者丝山秋子,女性,生于1966年,虽然只小东野圭吾8岁,出道却较他晚了18年,2003年以中篇《无非闲言》摘取了文学界新人奖,迈上文坛,因此她倒应当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新人。然而尽管三度挑战芥川奖而未果,但最终毕竟出道仅仅3年便荣登芥川奖王座,并且在此之前已将第30届川端康成文学奖(中篇集《死胡同的男人》,2004)和艺术选奖文部科学大臣奖新人奖(《海上仙人》,2004)收入囊中,而业已出版的5本书中便有3本获奖,也算得上是连战连捷了。何况川端康成奖的对象基本上是已有一定建树的中坚作家,艺术选奖则可以说是日本惟一的由国家设立的文学奖,可见她的作品还是相当受欢迎的。
丝山从名校早稻田大学毕业后,曾做过多年的公司白领,对于这个阶层的生态十分熟悉。《等在海上》的素材应当是来自她自己那十多年的推销员生涯,而福冈正是她自己进公司后的首次赴任之地。当然小说并非实际生活直线式的再现,更准确地说它是今天后现代社会的曲折缩影。在这样一个社会中,人们理所当然地都还在身后拖曳着现代社会甚至前现代社会的影子:他们也恋爱也组织家庭,也在某个组织比如公司中为自己摸索个适当的位置。但他们本质上都是孤立的存在,各自都将不愿也不可与他人分享的秘密隐藏在心灵深处和私人电脑的硬盘里。即便是堪称挚友的关系,比如阿太和“我”,也无非类似连丝之断藕,是那种若即若离的人际关系。彼此之间既有关联,比如同事,隶属于同一个命运共同体,比如公司;但又保持恰当的距离,从不深入对方的内心世界,也不愿对方深入自己的世界,哪怕是夫妻。而相互信任的基础却恰恰在于对方不关心不窥视自己的私人秘密。阿太之所以要“我”为他死后销毁硬盘,是因为他明白无误地知道“我”不会在销毁之前窥探硬盘中记录的内容,但如果是妻子珠惠,“她是绝对要把电脑里的东西全部看一遍的。我(阿太)心中有数。你(及川)那位不知道有没有的男朋友也一定要看的。这样的人肯定什么都想知道。”亦即是说,尽管阿太那么深爱着珠惠,但却是不愿意让她将自己电脑里的东西全看一遍的,哪怕是在自己死后;爱她的前提,是要她站在某条界限的另一侧,不跨越雷池一步,入侵到这一侧来;因此只要拥有这样的秘密,那么在界限的这一侧,就注定只能是处于终极的孤立状态。而这种性质的私人秘密,在作者的笔下被暗示为人皆有之。在这层意义上,小说收尾处“我”与阿太幽灵的一段对话大有象征意义。通过这段对话,读者得以了解到“我”也有着不可与人分享的秘密:“我”长期以来一直在窥视和偷拍住在对面公寓里的一位男子,并将过程以文字和照片的形式记录在电脑里,号称是“观察日记”,甚至还暗中安装了窃听器偷听!而在至此为止的第一人称叙述中,读者,起码我自己是如此,不曾得到一丝一毫足以导向这一“我”的形象的信息。这样的结局,似乎倒很有些和前引书中所述的推理小说“共通要素”不谋而合: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
由此看来,“纯文学”也罢“大众文学”的娱乐小说也罢,彼此倒也并非毫无“共通”之处呢。反观纯文学,比照传统本应是不屑于做任何违悖情理的情节操作的,那原是娱乐小说的拿手好戏;然而同样是处理人物的死亡,阿太的被从天而降的邻人砸死只怕难免有突兀之感,细想起来反倒不如东野圭吾笔下超自然的杀人写得合情合理。纯文与大众,似乎也不可胶柱鼓瑟地以成见视之。
关于此次第134届芥直二奖的获奖作品,还有另外一个共通之处理应一提,那便是:二者都写得颇为有趣可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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