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诗题品位

作者:童嘉通




  每期《扬子江》诗刊一到,即泡上一杯浓浓的绿茶,点上一支烟,拿上红绿铅笔,戴上老花眼镜,择窗坐定,开始翻读还飘着墨香的诗卷(我读《扬子江》诗刊,都是由后往前读)。一读就是三遍,一字不拉。一遍粗读,看看这期诗的田野上,结出多少诗的硕果和冒出几多诗的幼苗,再读读一些熟悉面孔和老朋友的最新耕耘;二遍细读,“眼到手到”,执红铅笔圈点,为“读诗藏珠”输入电脑备好案头;三遍浏览就比较轻松了,将别开生面、诗意盎然或很有趣的诗题,用绿铅笔划上大圈,一并藏入电脑,收藏一笔财富。
  收藏诗题和收藏妙喻妙语分别进行。诗题精彩,不代表诗作就令人叫绝;精粹好诗,也不一定非有一个好的题目。我收藏“诗题”,主要为着品味;品味之余,尽收获诗人们的慧眼和睿智。完全不涉足诗评。也不喜欢对别人的诗评头论足。更不喜欢高谈阔论。只喜欢“靠着诗船下篙”,“摸着诗的石头过河”,圈我认为的好诗,收我认为好诗的妙喻妙语和或奇特、或有趣、或经典的诗题。
  近两年,《扬子江》诗刊存于我电脑的诗题不算太多,但也足以使人欣慰,小列目录如下:
  《故乡研究》邹汉明
  《黑白棋子的咏叹调》沙白
  《用睫毛的拉链》小米
  《相距五米的爱情》吴允锋
  《一个被鹰追踪的人》老乡
  《胸口的帆船》李庆高
  《狂草》雪丰谷
  《你是我手中一块泥》华静
  《被瓦刀削过的城市》许仲
  《中秋的月饼是一贴膏药》天目山
  《枪的悔恨》曲有源
  《一把和我过不去的椅子》刘双红
  《母亲吃的去痛片》梦野
  《大卫在北京歌唱》赵恺
  《把故乡带在身上飘泊》黑马
  《剪子一直在叫》唐力
  《一首诗一直住在乡下小学》郁林
  《现代生活黑白片》蓝鸿
  《那些声音带着锯齿》叶晔
  《我的诗歌骨折了》赵恺
  《余光中诗绸》张泰霖
  《下岗的钟表厂女工》叶庆瑞
  《哭墙》赵恺
  《大地的指甲》慧玮
  《阴天读书》海马
  收藏这些诗题,真可谓收藏的百年老窖,无论何时调她出来,用眼用口用心品尝,回味无穷。诗人们的聪慧和他们的名字尽现眼前;未谋一面的诗人,竟成了我脱口即能呼出名字的老朋友,梦野、陈广德、小米、唐力、吴允锋……要点将还能点出不少,是他们使我获益匪浅。
  一首诗的题目,就能抓住读者的眼球不是件轻易之举(当然更要诗好);其中,不乏诗人点灯熬油、煞费苦心,才凝眉得之。诗人小米不愿看这浮躁世界,用“闭起眼睛”、“双目锁紧”,不仅无力,更无诗意;什么人都会说的,这个世界还要诗人干什么呢!他形象地找到了睫毛——拉链的齿扣。闭眼时,上下两排睫毛根根相扣相锁,这不是晚上睡眠自然闭合,而是清醒之怒,由心中发出外力,《用睫毛的拉链》,“锁住眼睛”,仿佛听到一声拉链闭合之声如雷贯耳,将“心灵之窗”关闭,“情愿像一个盲人那样在黑暗中摸索”,让人震撼;曲有源先生天才地发现了《枪的悔恨》,悔在“不能用枪/对自己开枪”;诗人梦野的《母亲吃的去痛片》,“或许/今生我是母亲最有疗效的药片”,民间的一句“女儿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被她演绎和开挖得如此巧妙,又如此深邃而贴切;诗人慧玮发现:山里的石头是“大地的骨骼”,要“削去它高出地面的/那一部分”,不是“随便敲砸和爆破的”,“就像给一位老人/细心地剪去一片/长得过长的指甲那样”(《大地的指甲》),多么发人深醒和思索:善待大山,善待地球,就是善待你自己和你的子孙;地球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
  诗人吴允锋,猜度他是晚我一辈的人,他对他父母的“老式爱情”抒发出满腔的爱。经他几年或几十年的细致观察,量出他的父母,量出了一首好的诗题和好诗,他发现:凡外出散步、购物或联谊活动,母亲总是跟在父亲后面,一前一后,相距约莫六七步,“仿佛有一条五米的绳子拴着他们”,“四十多年风来雨去/他们的爱情居然没有受潮”。多么可敬可爱的一对老人呵。就是这首诗,让我认识了吴允锋,记住了吴允锋。
  最近,我记住了张泰霖。一首《余光中诗绸》,让我难忘至今。我在想,若不是诗神指点诗者,难得这绝妙意象:“一颗清瘦的中国头颅”!又从“头颅”叠出“中国蚕茧”,有“抽不完的诗丝”,终呼出:“余光中诗绸诗坛的一匹锦绣”!余先生的诗,国人皆知,尤以《乡愁》为最;诗神告诉了诗人不成?让他把余先生名字和那首妇孺皆知的“愁”诗连在一起,顺读,倒读,调转读,读谐音,准能读出诗之魂。这是我近年读到的最好一首诗,不仅诗文精妙,诗题也绝伦;张泰霖赞誉余先生的诗“不起一丝儿绉”,这首诗我读了不下十遍,没发现一丝儿瑕疵。当感谢诗刊伯乐们,慧眼识珠,让读者获益,让我留作课本。
  细心的读者已经察觉,我“藏珠”也好,“品味”也好,一条准则不变,即:认诗不认人。收藏目的,在于自我欣赏,在于从中汲取营养;再细心一点的朋友还会发现,我“藏珠”、“品味”的源头,多在“江枫渔火”这块天地里;浩浩的《扬子江》水,一条小小诗舟,乘船者多是无名之辈,更是些生命力极强的“漂亮宝贝”。他们没有名望作“船票”,全凭他们精心构架,才将敲了又敲、磨了又磨的“小挂件”出手,权作“金砖敲门”。
  希望也正在此!有这拨男儿女儿“诗痴”,中国新诗的明天,有一支队伍,将从“江枫渔火”小船出发,管它顺流逆流,勇敢划桨,必定迎来朝霞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