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哦,波兰(组诗)
作者:赵 恺
赵恺,祖籍山东,出生重庆,就读于南京晓庄师范后,生活于苏北淮阴至今。
一见钟情
——致波兰国徽
从国徽飞落我的肩头,
一只洁白的鹰。
仿佛月光栖息于树,
我们一见钟情。
见过你,
热爱你,
尊敬你,
那是在中国,
那是在作为世界屋脊的昆仑山顶。
饥饿—寒冷—孤独,
盘旋—跋涉—抗争。
一翅,
一翅,
一翅,
仿佛船夫划动双桨,
你在蓝天攀登命运。
飞向太阳并紧贴太阳,
让辉煌沿着羽翼滴落光明。
如果树是鹰巢,
诗是鹰吗?
生命和生命,
一见钟情。
注:《一见钟情》是波兰诗人、199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希姆波尔斯卡的作品,这里借用她的题目,是表示对波兰诗人的尊重和友谊。
你的手指是一支军队
——致肖邦
你的手指是一支军队,
在白雪覆盖的键盘上前赴后继。
不埋葬亲人的土地不算故乡,
一个民族举着一抷泥土生死搏击。
高山坐在这里,
流水坐在这里;
欢乐坐在这里,
苦难坐在这里:
一只耳朵,
一座回音壁。
你的臂膀沿着倾听静静举起,
擦着森林,
擦着蓝天,
擦着阳光;
像在感受,
像在抚摸,
像在敲击。
五根手指结构成五线乐谱,
手指间流淌《波兰舞曲》。
五指连心:
旋律,
心律。
铁首饰
失节金是铁,
尊严铁是金。
白昼穿着丧服,
为黑夜吊唁。
注:失去独立,波兰妇女把金银首饰捐给军队购买武器,自己却佩带铁首饰,穿着黑衣衫。
团的儿子
——写给一尊儿童战士铜像
十岁八岁年纪,
小学一二年级。
学外语是:ABCD,
学母语是:华沙起义。
半人高的军靴,
一人高的武器。
偌大一顶钢盔下面,
站着一阕摇篮曲。
小草也穿军靴?
露珠也持武器?
钢盔下面,
一个颠倒混乱的世纪。
让铅笔保卫居里夫人实验?
让儿歌保卫钢琴诗人作曲?
哥白尼仰首问天:
是善围着恶旋转?
是恶围着善旋转?
这还是个问题。
青铜铸就的童年,
永不老去。
老邮差
每一扇门上都有他的手印,
每一颗心上都有他的手印。
失去手印,
老邮差被囚进犹太区。
被囚禁的,
还有他的邮包,
还有邮包里最后一封没有送出的信。
这是一封老人寄给妻子的远方来信啊,
一张邮票上,
跳着两颗心。
怀揣邮件偷越封锁线,
一排子弹打断他的双膝。
爬过责任,
爬过良知,
爬过道义:
华沙一条街上,
拖着一条血迹。
信送到,
老邮差死了。
他为他们送过的第一封信上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他给他们送去的最后一封信上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歌声
集中营还集中旋律?
死亡之墙下生命歌吟。
女子合唱团是母亲的合唱,
本应唱给摇篮却唱给刺刀听。
唱歌流泪,
听歌也流泪。
为美而泣,
不都是人之本性?
接着髡首,
接着沐浴,
接着窒息。
和旋律一道赴难的,
还有格林卡,
还有舒伯特,
还有听不见射击的贝多芬……
八吨金发,
八吨歌声,
金发和歌声,
永远缠绕在一起。
注:奥斯维辛集中营经常从囚徒中挑出150人组成女子合唱团,唱完,便把她们悉数处死。如今,集中营博物馆中还堆积着八吨遇难者的头发。
奥斯维辛无需预报天气
永远地凄风,
永远地苦雨:
地狱入口无需预报天气。
太阳走过奥斯维辛,
如同哈姆莱特紧裹在丧服一般的乌云里:
莎士比亚彷徨无助:
生存或是死亡?
一个永恒的主题。
一尊颅骨就是一座集中营,
集中营集中记忆。
昨天举着人皮灯盏引导明天,
是出埃及?
是创世纪?
时间喝问枯骨:
如果你是诗人,
你的思想呢?
你的舌头呢?
你的勇气呢?
如果不是诗人,
那么诗人呢?
死亡可以沉默,
生存无权回避。
奥斯维辛之后,
诗歌耻辱缺席。
刺刀戴着防毒面具,
走不出四个平方公里。
永远的北极,
无需预报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