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月光镀银的晚上（组诗）
作者：周 舟
土地通往村庄的路是一截月光
麦收完了
它伸出依旧葱绿的树木的手
它用打碗碗花稀薄的嗓音
请求：
随最后一捆麦
走回家的路
水渠里的小曲儿
天空垂下的星月的果子
簇拥过来——
而一年一次的回家
怎能背得动这么多行李呢
从高高的炊烟上远眺
走在半道上的土地
仿佛是有点累了的九叔
靠着一捆麦
——胸脯里还埋着浊重的气喘
早春
我反复梦见
一棵准备动身的树：
一只鸟在它的枝杈上
蹦过来——是一种想法
蹦过去——是另一种想法
——它把寂静早已传给
衔着一丝太阳光线眼睛
咕噜噜转动的鸽子
我是一条蚯蚓
（抑或谁身上一根看不见的筋）
我还没有看见谁
只感到……
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的
是睡眼惺松的土地
谁能……
谁能扶住村舍的第一缕炊烟让它颤悠悠站起？
谁能嗅到它的气味是新鲜的？
（故秋的落叶翻身的声响。
轻风缠着树枝要它说出什么的声响。
我想你时看见你远远走过来的声响。）
除了寂静
什么样的语言能赎回春天
扑跌在我身上的声响？
苹果园
下午的苹果园仿佛一只敛翅的鸟
幽香、静谧
从一棵树到一棵树
从一朵花到一朵花
从一只穿梭的蚂蚁到一只踮足的蜜蜂
太阳的光线忙碌绵密
它在编织什么——我想
沉睡在地下的土豆与土豆之间
也编织着丝线一样的爱的呼吸
爱的语言
这时大地仿佛已抽身离去
惟余结网的时空
巢穴一样
允留了一对相爱的蜘蛛
晚秋
动作变得迟缓下来。仿佛
老人：我清澈的凝望中他的眼神
混浊。他把一辈子像身体一样
裸露给时间
没人来打扰——甚至没有风
头发白了
他比哑默还要无声
他甚至没有看顾那匹黄叶中徜徉的枣红马。
——一个意外的事件
不可能用他的鼻翼嗅到转过身的
芬芳。青春以及自由
优美的轮廓
目光中的山峦
仿佛缓缓坐下来
——那咱们谈谈吧：
谈谈风
谈谈趋于黯淡的天空
谈谈接踵而至的孤寒之夜
——接下来，他将是一个盲人
惟有通过记忆的针眼
看此刻依然遍地灿烂开放的野菊
像是谁的惊讶
是哑默之舌下黄金的嗓音
清晨穿过布满小径的花园
流水正把岸上的花园托举抬高
而扑棱棱的鸟正用鸣叫
洗涤清晨的耳朵
蹦蹦跳跳穿越而过的
是三五个儿童。他们刚刚做完梦
身上还散发着梦境的味道……然后
是一位老人，——他仿佛要在此处滞留很久
阳光舒缓地打开他的双臂，但还没有
打开他一世的沧桑。而我刚刚起床
我看见他们
是因为我正与早晨赛跑
偶尔的病痛追上了我
我想这样的一个花园一定能为清晨听见
当密布的小径做了葱笼的枝柯
一棵树长高
它将经过秋天，同时承受
爱情的负担——
此刻，我看见花园密布的小径上
有一个人，两个人和更多的人，他们一律
枝条一样向着生活的方向垂下来。
谷雨
一片麦田在一场细雨之后醒来，
接着是另一片。我打开了房门
遇见清晨的客人：
鸟的翅膀醮着水把远山擦得更亮
在河湾的积水
微风漫游。而它现在
要到麦田上空作暂短的停留。
村子边缘的树寂静如墙。
它高于屋顶。并且接受渐次抬高的目光。
如果没有人惊动
就没有谁能让它转过朝向晨曦的面孔。
多么令人惊奇！仿佛寂静长出了
雨的眼睛。滴溜溜的鸟的眼睛。
仿佛有人拿着阳光的排刷
把树涂绿，把麦田染黄，轻轻压住嗓音……
3月12日，上山植树
与纷扬的尘土隔着一场细雨的距离
与春天隔着一堵墙的距离
哦，少年在长高
高过铁锹。新挖出的泥土喘着粗气
而细小的草根像在沉默中
变幻着梦眠的睡姿。
——是的，通往童年的路已很近了
一个树桩一样高的童年
仿佛一瞬间就交出了他们的身世：
幼小的松树躯干
青嫩的有着松脂味的嗓音。
而扛树苗的少女——她们
浇水的谨慎动作里
藏着一个期待的眼神。
——这一排排自3月12日成长的幼树多么美
它们仿佛是一群经过奔跑而后整齐站定的孩子
有着轻微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