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揭开暮色(组诗)

作者:孙 磊




  无 辜
  
  褐色的高层公寓,像稀疏的树干,
  我忍受着它的汗水、疲惫和耻辱
  
  而它剥落不尽的灯火。
  使我的衰老和昏聩显得雍容夺目
  
  此时,斑鸠一定正默想林中的沟壑,
  在冬天,我听出它刺骨的孤独。
  
  听出风和爱,贴着唇汹涌,
  而我不能说我是完全无辜的。
  
  无 效
  
  散场时。我庆幸不用追随你,
  和你的证件。我是
  一个无效的人。对你而言
  我站在这里与在影院中
  都近似零。而我,狂热
  并夜以继日地放映,是为了证明
  荧幕上的春天你爱过它。
  
  揭开暮色
  
  揭开暮色,
  就像揭开少女,玻璃和恶
  我不能平静地说话,
  一整天飓风改善着我的奢望。
  叶子和命运哗啦哗啦地落下来
  冬天让我从何说起。
  岁月全都走光了,
  孤寂正向我推移,
  无人相信明亮的石头
  能让我的头发变硬、变白。
  这让人多么颓丧。
  揭开暮色,
  我所爱的少女依然鲜活,
  像黑水中的艾草,
  熬过了
  造纸厂的胃、烟尘和人民的痰。
  
  乞 丐
  
  请说出我不知道的死亡
  文化路上的冬天,
  一个乞丐的尸体在搬运。
  我认为他不会死。
  
  保险丝断了,体内一片漆黑。
  一股既潮湿又发焦的气味
  磁化进我的肺里。
  我不认为那是腐烂。
  
  我也不想说
  一个突然而至的沉默
  正从他身上向我传递、堆积
  命运降临在我身上
  像雪落满树枝。
  
  我不能指责这一带的繁华,
  一阵尾气过后
  我不能呵斥青春的侮辱。
  对我而言,
  生活是在熙熙攘攘的斑马线上
  秘密成熟的危险。
  
  跟X等人打牌至深夜
  
  下午五点,瞳仁是黑的
  当雾越来越大,
  它就退缩成一片哈过气的玻璃
  它当然一直在响。
  但夜色的蔓延也如同消音器,
  吞吃了我的勃勃野心。
  
  六个人,两副纸牌,一壶茶,
  看不见的岁月向我奔袭。如果手气差
  就对吸烟的人指指窗子,
  窗外树木在闪光,局促不安的人
  扑打着身上的斑点。
  我猜测那是一些结实的生活,
  它并不陌生,
  它近在咫尺。
  
  消磨。忍受。怀疑。
  牌粘在手里,像船死在岸边。
  有时候我也惊讶,被浪费的机会
  滚来滚去,像传染病。
  但我不能将牌出尽。一束光
  把对面上司的脸烧得通红。
  他紧紧攥着牌,攥着他人的命运!
  我明白,下一步要有一阵微风
  吹进他心里了。
  我知道一些事情已经注定,
  我这样的小人,除了茶杯上的口臭
  手和脚都是冰冷的。
  
  瞳仁是黑的,
  黑桃王的灯在失败者的眼里活着,像山脊上的石头,裸露、尖利、有些失声。
  
  旧 忆
  
  我在翻阅
  多汁的旧城市的灵魂
  我已听不到
  那探出身体的水声
  那慵倦的石头
  那被晒得头晕目眩的花朵。
  而一扇门在秘密地腐朽,
  一条街忽然有了斜坡。
  我已听不到
  那浣水的琴音,
  那随风翻卷的诵章,
  以及那哭泣、那长啸、那豪饮。
  我辗转反侧
  几乎说不出一滴微光,
  那需要清洗的内壳里
  核已不是最黑的部分。
  我的理解始终是清澈的,
  “它常常带来
  撕碎的春天和马。”
  深夜,当我闻到黎明的腥味儿,
  路将继续被涂掉,
  我也忘记了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