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理查德·威尔伯诗选(美国)

作者:佚名


  舒丹丹 译
  
  理查德·威尔伯(Richard Wilbur,1921— ),美国当代著名诗人。1921年出生于美国纽约市。1942年毕业于马萨诸塞州阿默斯特学院。二战期间曾在海外服役,二战后重返哈佛大学,于1947年获文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开始教师生涯,先后在哈佛大学、韦尔斯利大学、韦斯雷安大学等地任教。1947年出版第一本诗集《美发生着变化及其他诗》,即显示其成熟风格。1956年出版第三本诗集《尘世之事》,此书同时获普利策奖和国家图书奖。之后相继出版《给预言者的建议》(1961)、《步入睡眠》(1969)、《诗合集》(1988)等多种诗集。威尔伯还是一位卓越的诗歌翻译家及诗剧家,曾以诗歌形式成功地翻译了17世纪法国喜剧家莫里哀的多种喜剧,并于1963年获博林根翻译奖。威尔伯一生曾获多项大奖,包括1957年及1989年两次获普利策奖,1963年及1971年两次获博林根奖。1987年当选为美国第二届桂冠诗人。
  
  美发生着变化
  
  过秋天的草地的人发现四处都是
  “安妮皇后的花边”,像匍匐在水上的
  睡莲;它就这样
  从步行者脚下滑过,变成
  湖边的枯草,仿佛你最轻柔的身影
  将我的心覆在神奇的蓝色卢赛恩湖泊。
  
  美发生着变化,像一只蜥蜴
  将皮肤翻转,改变了森林;
  又像一只螳螂,伏在
  绿叶上,长成
  一片叶子,使叶子更浓密,证明
  绿比任何人所知的更深。
  
  你手捧玫瑰的样子总好像在说
  它们不仅是你的;美发生着变化,
  以这样仁慈的方式,
  为了别样的发现,永远希望
  分离事物与事物本身,并将一切
  在片刻间释放,变成奇迹。
  
  草地里的两个声音
  
  乳草
  
  像天使一样无名
  飞翔在上帝的摇篮上,
  白色的种子漂浮
  自我爆裂的荚壳。
  在我学会屈服之前
  我有什么力量?
  吹散我,大风:
  我将拥有田野。
  
  石头
  
  像牛粪一样偶然
  遗落在上帝的牛棚下,
  我躺在命运拥有我的地方,
  直到耳根埋进土壤。
  我为什么要挪动?挪动
  源于轻薄的愿望。
  天堂的基石将会坍塌,
  假如我如此渴望。
  
  窗边的男孩
  
  看着雪人孤独地站在
  冰冷的薄暮里是他难以忍受的。
  小男孩哭泣地听着风在酝酿
  整夜的咆哮和巨大的哀号。
  他泪眼模糊,几乎看不清
  那苍白的脸上沥青的双眼
  投给他这样凄凉的一瞥,
  仿佛被逐的亚当回望天堂。
  
  然而,雪人是满足的,
  并不希望进到屋里慢慢死亡。
  他依然感动地看着孩子哭泣。
  尽管冰雪是他的元素,
  他却将之融化,从那柔软的眼中
  滴落一滴最纯净的雨水,献给孩子的
  一颗眼泪,他站在明亮的窗边,围绕着
  这样的温暖,这样的光亮,这样的爱,和这样多的恐惧。
  
  阿尔萨斯的第一场雪
  
  昨夜雪花飘落如月亮上
  焚烧的飞蛾;它飘至黎明,
  以素净的布覆盖小镇。
  
  纯粹的雪凌乱地躺在
  弹片纷飞散落的地方,
  缠住了篱垣,填满了草地。
  
  仿佛它不知道它们已经改变,
  大雪安详地拥抱屋顶,
  无畏,狐疑,疏远。
  
  配给站变成乳白色的圆屋顶;
  穿过弹药堆
  雪已经爬进闪着火花的蜂巢。
  
  你在想:离小镇一二里
  以外,这场雪蒙住了
  刚死不久的士兵的眼睛。
  
  人与人相互伪装,
  走在这白而精美的新空气里,
  飞快地交换相似而惊奇的眼神。
  
  孩子们的窗边,雪温和地堆积,
  一如往日,冬天最是耀眼,
  霜雪自有神奇的设计。
  
  夜晚的哨兵从岗哨上走来,
  十片最初的雪花沉静地落在背上,他踽踽独行,
  以一个孩子气的自夸温暖自己:
  
  他是第一个看到这场雪的人。
  
  宽恕
  
  夏日的浓烈里我的狗死去五天了
  还没有一个坟墓,藏在一丛松树
  与野草和忍冬藤的密林里。
  他活着的时候一直宠爱他的我
  
  只是走近他藏身的地方
  嗅了嗅那浓重的忍冬的花香,
  夹缠着另一种更浓重的气味,
  并听到难以忍受的苍蝇的嗡嗡声。
  
  嗯,那时我十岁,心里非常恐惧。
  在我温和的世界里没有死去的东西,
  我无法原谅对于动物或人的
  疏远或悲伤。我父亲拿把铲子
  
  将他埋了。昨晚我看到草丛
  慢慢地分开(和从前一样的景象,
  但现在它闪烁着一种强烈而致命的绿),
  我看见狗现身了。我承认
  
  我又感到了害怕,但他仍然走过来了,
  在尘世的阳光里,身披苍蝇的圣歌,
  死亡在他敏锐如生的眼里酝酿。
  我猛地哭出声来,唤他的名字,
  
  请求他无言的头颅给予宽恕。
  ……我梦见的过去永远无法弥补:
  但无论这是虚幻或真实的梦境,
  现在我都要乞求死亡的宽恕。并且为死者默哀。
  
  策 马
  
  我胯下的马仿佛
  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转弯,
  避开我梦境中雪的恐怖,
  所以我没有畏惧,
  
  也不因大风苍白的战栗
  携来的死亡而消沉,只因
  他坚忍的喘息的面纱
  和他腹下流出的汗的薄雾。
  
  似乎整晚,
  我的手上都没有缰绳,
  我的眼里也空无一物,
  只有他马鬃的柱子。
  
  我策马前行,魔法般悠闲,
  一路迅疾、稳健的小跑,
  穿行在碎裂的空隙
  和非空隙之间,
  
  直到风雪的交织变得稀薄,
  见到针尖似的雪松的烟雾
  和被冰雪封闭的旅馆玻璃窗
  在闪烁,我惊醒了。
  
  现在我该怎么回到
  那个旅店的院子里,他站在那儿,
  负载沉沉,
  或许我该唤醒马倌们
  
  递给他,我未曾意识
  那儿根本没有马匹,
  一些干草,一点水喝,
  一条毯子或一间马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