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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剪彩(三首)等

作者:段和平等


  人物剪彩(三首)
  段和平
  
  母亲间如此美丽
  这是一张发黄变脆的照片,
  定格了母亲青春的容颜。
  北平紫光摄影社·民国三十四年
  
  历经六十余载的沧桑变幻,
  已无从考证这家照相馆曾座落于哪条街巷。
  但我的内心依然涌满感激,
  能让我守护母亲永不凋谢的美丽。
  
  应该是一个秋日的下午,
  有细腻的风和阳光。
  我是从母亲的衣着上来感知,
  她是那个秋日叙事的一部分。
  母亲是从皖南老家来到北平,
  考取了心仪的铺仁大学。
  她穿着整洁的学生装走出照相馆,
  人那个秋日的下午轻盈地走远。
  
  后来
  那个下午被后来许多个色调各异的下午,
  渐渐地湮没了。
  母亲几年后就与同学一道奔赴了解放区,
  去追寻代表光明的未来。
  
  我在这一响中进入了那个年代久远的下午,
  见证了自己出生前的情境。
  我被母亲的纯真深深感染,
  青春就在她的神态与秀发中闪光……
  
  此刻,母亲已经离开我很远,
  但我的灵魂仍然依偎在她的膝下……
  
  磨刀的人
  他要把不平的石头磨平
  
  不知石头和刀
  在彼此诉说什么
  只知是一种铿锵的默契
  弥漫在整个黄昏
  刀在汩汩的锈水中
  褪去了那层慵懒
  开始闪烁本质的光芒
  
  这时时刻寒气逼人
  油漆的人
  他是沉迷于幻术的人。
  
  他知道自己
  在从事一种刻意的遮掩,
  也清楚所有矫情的色泽,
  都让人顿生对赝品的憎恨。
  
  拉开一段距离,
  他眯起眼睛审视面前的一切,
  痛感自己背离事物的本质,
  已经多么遥远。
  
  母 亲(外一首)
  马占祥
  
  今年已经七十八了 腰身佝偻
  拄着拐杖 上个月刚过手术
  把积蓄多年的操劳从身体里取出了
  一部分 还有深爱着我们五个子女的
  病根
  
  脸上的皱纹已很深刻
  四个假牙在笑容里暴露无遗
  饭量小 血压高 有时需要
  大口喘气 最温暖的目光
  还是最温暖地看着我们
  
  虽然 我每次见到她
  只轻轻喊一声:妈妈
  
  阿依莎
  我愿意写下一个回族少女:干净 纯粹
  略带些忧伤 就像我的亲姊妹
  带着中亚血统 她披着头巾
  一双眼睛足以照亮整个世界
  她的名字叫阿依莎
  她站着和我说话 有时座在我对面
  她能看到我和因液和心跳
  能清楚我思想的里污点 或者
  消解我的罪恶
  
  我愿意写下阿依莎 我愿意清扫
  一间屋子 腾出一间净室
  焚香沐浴 默默地记住她
  
  写给父亲
  黄 啸
  
  你只能把他当患感冒的孩子
  挂号,向医生报告病情
  到住院部安排床位
  举着输液瓶带他上厕所
  哄他,但不能过于热烈
  漂亮话最好不说
  当,要讨好医生讲一大堆假话
  必要时,再贿赂两个算命先生
  作一回他的父亲吧
  他已作了你三十五年的父亲了
  
  父亲与春天(外一首)
  袁立生
  
  春天来的时候
  父亲就走了
  
  半路上,
  父亲与春天 撞了个满怀
  
  转身,告别的时候
  春天——泪水滂沱……
  
  回故乡
  父亲健在时回故乡
  故乡是一首儿时的歌
  长一脚,短一脚
  步步踩在韵脚上
  
  父母不在时回故乡
  故乡是一个空空的壳
  深一脚,浅一脚
  步步都是回忆的树
  
  韩信在乡(外一首)
  沙 克
  
  捧一厢先人胯下的黏土
  放上乡民无鞋的脚印
  稻麦交替下一季的情种
  一块床板的梦
  做到淮阴
  
  遍地的绿色,天大的脸
  贴着高速公路身下的村庄
  树的头发
  飘垂到青鱼的脊背
  河的眼睛瞅着漂母的宝石
  田垅把手臂直指江南
  蔬菜乖乖,睡在田野的大棚中
  怀孕的闺女挺着禾苗
  
  也许小楼嵌进了几块秦砖汉瓦
  布满鱼鳍和丝瓜的抓痕
  也许地偷情的后生
  拴住电话线上的飞鸟
  喳喳唧唧,像戏里的电视
  邻家的姑嫂卡拉OK
  夜晚的情绪顶撞月亮
  
  打工的人远离淮水
  种地人的心想南京上海
  读书的人啃着纸里
  楚河汉界的峭壁
  一只韩信的讨饭碗
  磨硬了祖孙四代的牙齿
  塞过幸福的锯子
  
  河的村庄,湖的村庄
  平原的村庄
  种着十万次睡梦的绿色月光
  不玩电脑的韩信梦游淮阴
  锯下一棵禾苗的想法
  插进城和乡的心脏
  
  表姐的田野
  嫁给家乡二十五年
  表姐环视着孙子的田野
  磨坊的机声震动树根
  淘金的父子在苏南劳累
  八亩田中,表姐身手轻松
  
  最后一棵老柳像骡子,歪倒在水沟
  表姐走过独木桥时满筐的朝霞,飞
  八十婆婆的炊烟往苏南,飘
  
  看好一头奶牛,黄狗吠吠
  馋嘴的儿媳比玩童刁蛮
  这些收麦的,插秧的机器
  不如表姐的手快,早晚之间
  大麦的啤酒香飘城里
  小麦的面饼祭祀祖先
  
  嫁给家乡二十五年
  表姐就着夕阳打开荷包
  儿媳把麦粒数个干净
  
  火争,照耀外婆的最后时刻(外二首)
  沈 河
  
  火焰吃着干柴,发出的温暖
  冲淡寒冷
  外婆坐在灶前
  红光舔着她的脸,沿着皱纹的走势
  她眯着双眼,看干柴变炭
  变成灰烬
  
  谁也不知道
  她的体内还剩多少干柴
  因为每个人体内干柴的存贮量有多有少
  看她的面容,看她的走路
  应该还有很多
  她烧完,灭了,严重偏离我们的期待
  连最后闪一下的光,我们都没见到
  
  把火柴擦着的火苗养大
  秋末,万物开始降湿
  我抚摸屋后的松树身,透出一些凉
  有人煸动我,可以从它的身上
  获取燃料
  我没响应,绝不能以它的痛楚
  而换取家的升湿
  
  冬初,要把火柴上的火苗
  养大
  电可以,煤炭可以,柴油可以,沼气可以
  这些遥不可及
  薪柴可以,仍在深山老林里
  对于少年的肩,近不可及
  我提着竹篮
  取一些自然凋落的松针回家
  
  把柴刀亮相在深山
  首次把柴刀亮相在深山
  吓得森林纷纷地丢树叶,丢秋天
  小鸟也偏离了飞翔的轨迹
  泉水依然流在山涧,响声清澈
  
  面对柴的硬,想象这把柴刀刚从磨刀石下来
  面对自身的累,想象一块麦芽糖正融解在嘴里
  为了早点到家,力争把弯曲山路拉直
  丢掉大大小小的拐弯
  
  一担新柴,被我挑进家,挑进冬天
  小小的肩,原来是空的
  现在开始压着家的一个角落
  把寒冷推远,也能用上我的力
  把冰霜雪融化,也能用上我的热
  
  磕长头的妇人(外二首)
  朱怀金
  
  磕长头的妇人
  正用身体 丈量着
  塔尔寺的周身
  
  她满脸皱纹 到处是灰
  不停地拍手 葡伏
  使自己的身体
  尽量和地面更紧一些
  
  她叫热布 还是叫格桑
  我一无所知
  她不停地起身 拍手 磕着
  对我的拍摄无动于衷
  
  在德令哈想起海子
  德令哈有许多海子
  一些得很小很小的湖泊
  一些就是戈壁
  
  除了盐 它们是空空的湖
  除了沙砾 它们是空空荡荡的戈壁
  
  他们啊
  都是呼唤着姐姐的孩子
  
  阿曼尼沙汗
  打柴人的女儿。一个王妃
  用芦苇笔擦洗身体
  她的弹拨尔会奏出
  沙枣花的芬芳
  
  牧羊的女儿
  在地毯上歌舞的女儿
  细心地拔掉诗歌的荆棘
  
  十六世纪很快就过去了
  如果美貌和美德会同时存在
  一个人身上
  我就选择叶尔羌
  
  捉鳝鱼的老贾(外一首)
  南 飞
  
  捉鳝鱼的老贾
  腰间挎着笆篓
  湖汊,河岸,田埂边的鳝鱼洞
  瞒雨瞒风
  瞒不过老贾的眼睛
  
  老贾蹲下来,用长长的裹着蚯蚓的钓钩
  往某个星星般的洞口一探
  一条扭动着挣扎着的柔软和无奈
  极不情愿地落入另一口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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