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自由与限度:当下的汉语诗歌写作

作者:荣光启


  在这些诗人身上,我们看到诗可以如此贴近生活。一方面诗是生活和自我的一面镜子;另一方面,作为生存个体的写作者在艰难的谋生间隙获得了自我慰藉和相互交流、抚慰的机会,诗给了他们生活的意义。他们感觉到了作为人的一种特有的尊严(人有思想和以自己的方式感知世界的自由)。他们对汉语诗歌缺乏历史的认识,也就没有一般诗人对于这历史的负担,也就多了一种在写作上的自由。许多人靠着对自我的敏感和心灵的敏锐来捕捉生活中的细微感觉、呈现生命中的隐秘经验,一露面便叫人感叹身手不凡。
  三、诗的自由与限度
  在他们的写作中确实不乏优秀的作品,就每个人来说,具体的写作也让他们在思想、经验和语言、形式方面取得了许多进步。但我们目前仍然不能说他们当中谁已是当代的优秀诗人。当代诗坛其实很热闹。但要制造热闹是容易的,而写出一首好诗却是难的。这是个人在漫长时间中的修习与熬炼。
  我们的诗人目前还缺乏对诗歌写作的真实状况缺乏足够的自觉,还是依靠个人的才情(感觉、经验、思想等)作诗,诗作的评价体系还不稳定,过多依赖朋友小圈子的相互鼓励。无数的人只注重诗歌言说自我的心灵,而如何建设诗歌、如何通过自己的写作为汉语诗歌提供一些建设性的方案倒少人关注。所以我说当代诗坛许多诗群都是在享受诗歌、甚至利用诗歌。当然,这也没有必要一味指责。这里既有特定历史时代造成的诗人对汉语诗歌普遍缺乏“历史意识”(T .S.艾略特语)的问题,也有诗人自身的能力和职责意识问题。
  事实上,汉语诗歌并非像许多诗人所认为的那样,天经地义地就应该是自由诗。而且,自由诗根本就不是绝对的自由,任何来自节奏、韵律、诗形方面的建议都是针对写作的封建主义。现代汉语诗歌不仅是感觉和经验的“现代”,更是语言和形式的“现代”,而且,“现代”的意思也并不就是现代主义、就是“新”。许多古典诗词我们今天读来仍然感触良多。好诗是没有时间没有诗体界限的,更不是以“新诗”“旧诗”来划分的。这就意味着我们的诗人要以“历史意识”来认识我们的汉语,现代汉语的不成熟不纯粹和古代汉语的精炼与程式化都值得我们重视化腐朽为神奇。而诗歌作为一种形式感最强的语言艺术,并不是我们刻意追求形式,而是情感、经验的言说在合宜的形式中会得到更好的表达效果。对于现代汉语诗歌而言,即使要求人们追求“格律”仍然不为过,因为上个世纪初闻一多就指出现代诗的格律其实就是“节奏”。一首诗的行文造句分节,考虑情感、意绪在语言上的“节奏”是很重要的。甚至对现代诗而言,“节奏”是它的灵魂。美国诗人弗洛斯特曾说,“写自由诗就像打网球没有挂网”。缺乏形式对想像力的约束,不仅想像力会进入放纵的状态,好诗和坏诗之间的界限也变得模糊。
  新诗的语言方式主要参照了西方语言(主要是英语)的文法结构,在形式上也借鉴了西方的诗歌。可以说,如果我们不满足于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自娱自乐的话,如果我们真的想在汉语诗歌的历史序列中成为一个优秀的写作者的话,我们就必须意识到诗歌写作是经验、语言和形式三者之间如何美妙互动的事,语言上的要求和形式上的约束是必要的,没有这点常识要写好一首诗几乎不可能。可惜,我们今天大多数诗人,只在感觉、经验的层面上追求个人情绪、思想的独特,这种写作极易沦落为极端现代主义式的个人感觉、意识展示,使诗歌成为一种难懂的“先锋”艺术。遗憾的是,我们今天很多人对一首诗对一个诗人的评价,往往都是从情感、经验的角度,思想深刻、感觉独特是最佳的标准。殊不知,这些只是一首好诗的基本要素。仅有这些要素还不够。
  在我们这个时代,许多人继续误将自由诗的“自由”绝对化,口语化也就罢了,还极端地自由和随意,并以此为“创新”,甚至还以“先锋”自我标榜。许多人以为借着网络或民刊的传播,成为“诗人”、一首诗作的诞生,实在是件容易的事。确实,这个“自由”得非常空虚的时代,我们确实有太多的情感、“思想”需要倾诉需要以获得别人的认同,我们非常渴望借助诗歌获得难以寻觅的自我慰藉。诗歌的主要功能确实是“抒情”,这些都没有错,但无奈诗歌自有其形式和功能,诗歌其实能发挥其他文类所不能实现的功能。如果我们在诗歌中要的仅仅是情感、经验、思想和想像的“清楚”表达,如果诗的形式是可以忽略的话,那我们在各种文类中独独高举诗歌的理由是什么?它和分行的散文区别在哪?如果我们能思考这些问题,现代汉诗的写作在今天也许会有新的境界和成绩。现代汉诗写作必得在现代汉语、现代经验和诗这一特殊文类的形式三者之间的矛盾纠缠中展开。客观地说,要写出一首好诗,没有对这种矛盾的克服是很难获得的。诗人应当有在经验、语言和形式的互动中展开想像的自觉意识。当下的汉语诗歌写作,既有作为一种心灵表达方式的诗歌写作层面上的“自由”,也有诗歌作为一种特殊文类的自身的“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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