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那么多面孔（三首）

作者：马　叙

　　在我居住的小镇里
　　
　　在另一个地方，在我居住的小镇里
　　我感到了一次突然的波动
　　这是一次悠远的浪涛，它持续二十年
　　把岩石、乌云、帆船推走，把平凡的生活触动
　　
　　二十年前，我从海边撤走、离开
　　在小镇生活，教女儿折叠一只纸鸥
　　我无法说出大海，甚至它的一个泡沫
　　一切都来得没有痕迹
　　
　　比坐在暗夜更令人叹息，一盏台灯照着一张桌子
　　没照着的地方，像一次浪潮渐渐高起
　　我的一生过得平凡
　　我更加害怕压过来的黑暗的浪潮
　　
　　早晨醒来，白天落在头上、视线中
　　我生活的小镇平静如故
　　一次突然的波动已逐渐虚幻
　　女儿长大，我走在一条熟悉多年的街道上
　　
　　虚词仍在徒劳地坚持
　　
　　称出千吨影子，这腌制蓝天的盐、永恒的错
　　从反面挑疼阳光，迫近历史中的虚幻
　　惊醒了的尘埃带来惊世的重量，它叩击我的灵魂
　　逼我一一说出女孩、竹子、流水和松木
　　我日行千里，总有一只脚感受着赶路的疼痛
　　
　　我知道女孩是云彩，是我脏乱的衣袖和领子
　　是被大地爱得腐烂的片片落叶
　　我昨天向内心提供的肉体、头发和诗歌
　　在今晨已被挥霍一空
　　二两薄薄的影子里，虚词仍在徒劳地坚持
　　
　　如今我要抽回空气和水分
　　抽回书籍、镜子和悲欢
　　抽回它们附带着的无穷的影子
　　我要拖着我仅剩的软弱的生活在大地上疾走?覡
　　
　　云彩和女孩的站台上，我看到我的弯曲的影子
　　它正被另一个世界抄袭
　　被另一张虚无的嘴，最后说——出！
　　
　　那么多面孔
　　
　　我把一个面孔形容为铁桶。它生了一些锈。
　　而另一些面孔真是干净，它们白净，而有礼貌。
　　因了一个铁桶一样的面孔
　　我因此看不起干净的面孔了。
　　我把另一个面孔叫做老树皮。
　　老树皮。老……老树皮。
　　它的背后有些不好的想法，不好的言辞
　　有时，我的想法与它是那么的一致。
　　
　　有些面孔互相讨厌。他讨厌他们。我讨厌我自己。
　　有时我送出去另一副面孔。
　　睫毛上挂满了废话，肚子里叽哩咕噜。
　　而这时地面向我索要影子和衣裳。
　　
　　我还找到另一副面孔，它石头一样麻木。
　　它的双眼望着天空，别人要看见的它不想看见。
　　一辆车够快了，它看不见。
　　一个天空够大了，它看不见。
　　它只看见那个池塘的一点点的边缘。
　　
　　唉，那么多的面孔，它们互相抵押。
　　而我已经找到一副面孔
　　——石头或铁桶——或者老树皮。
　　我整个人坐在它里面，坐到天黑。偷偷地做下一件事。
　　直到我被这个世界扔掉，空地上从此多了一个黑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