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红芙蓉鸟(外一首)

作者:沈 杰


  一只马克西姆牌长形饼干盒
  橙红色,精致,绘着古代宫廷生活
  八块香杏黄油松饼,味道浓郁
  我那只红色芙蓉鸟也品尝过一点儿
  而最终,它的身体会平放进里面,再
  合上盖子,黑暗永久落下
  
  当你作为一个游客,在沙滩上
  朝一台点歌机里投入硬币,或是
  在盛夏的城市中心,拐过地铁口,意外地
  踏进沭恩堂的阴凉和平静
  甚或一只红鸟朝你扑腾翅膀,打开
  
  它柔弱身子的内部,打开,再
  打开,尽它的所能
  并发出婉转清冽的鸣叫
  它会不会就此出现在你的家庭相册中呢?覠
  如同湖泊和婴孩、婚宴和火烧云
  
  也不知道华年将逝,我的生活
  会依然听凭沉闷的铁轨把我带离
  假期,我不是个少女也不再顾忌陌生人的交谈
  田野总是处于耕作期或在歇耕
  窗里的脸叠在风景上,女性报站声
  图钉沿一道虚线扎了下去
  
  这时我的红芙蓉鸟发出一个长长的四分音
  以耄耋之年,以它全盲的双目
  
  青团
  
  我祖母曾用盐水烫熟艾草或鼠曲草
  捣碎。挤汁,再揉进糯米粉
  白色面团在她手的搓捏中渐渐变青
  青得就像一片没照到阳光的海水
  
  在北方地区,周代以来的子裔
  会把门梁插上柳枝,到空旷之地放风筝
  鞭炮惊醒了一村孵蛋的布谷鸟
  而这里。我们制作并品尝馅儿繁多的青色团子
  
  我们在草叶的清香与苦味中坐上火车
  来到苏州、无锡的山和湖泊
  想起不久前,为了找寻逃跑的小鹰龟,我们
  发现了爷爷,他失踪的放大镜
  
  和他珍藏的一包牛肉干,已经过期了
  七年,如同把时间填在了
  他抄写的赞美诗和买菜的记账簿上
  上一年,他的墓地里多了只马蜂窝
  
  去年我们为此满心欢喜,却只看到
  垂落的空巢中我们全家族褪色的名字
  石碑上的人物,不像是在炫动卡通频道中
  我四岁的侄女小羽今年是第一次扫墓
  
  这里没有任何她有记忆的形象,她还是笑了
  并摆弄菊花的黄色花瓣,咕哝大人教的话
  然后迫不及待地指着满山苍翠喊
  “快点,去更上一层楼”
  
  观点:红芙蓉鸟飘洋过海——从日本而来。它的青壮年在我外公家,一片被叫做“四明”的石库门房子中度过,沿延安中路的那排,喜欢坐飞机的徐志摩曾在那儿住过。早些年,我爷爷,他是众多因财产获罪者中的一员。他有着并不高大,曾被提篮桥监狱黑色的英式大门遮蔽的形象。它与他的经历在“生活”这一层面上并没有重合的轨迹。但在我的诗歌《红芙蓉鸟》中,他们却通过我的心灵被从死亡中激活,并用语言编织在了一起。介入此诗的有我爷爷、红芙蓉鸟和我,当诗歌完成,实际上,这三个元素或部分将获得新的理解和值得辨析的意义。我也可以借此体会到诗歌的创造性和完成之前那种神秘的未知。《青团》也是这样,它隐含的欢悦感染了我侄女和那片辽阔的墓地,也似乎终于照亮了我内心多年挥之不去的悲哀。我想略微强调的是,除了形象,我很关注的是诗中的语调和节奏的安排、变化,对于一只诗的耳朵而言,它们有时要更加明了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