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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组诗）

作者：郑小琼


　　平 原
　　
　　我的平原是如此的完整
　　它的月光，它的花瓣
　　在露水浇灌下的星辰
　　安静地跃过多少年
　　多少沧桑的轮回，剩下宿命的
　　人和物，活在透明中
　　
　　多少年来，这是祖先想要的生活
　　有一盏能够照亮黑夜的灯盏
　　一片开阔的田地，长满庄稼
　　女人，孩子，他们几千里宽的内心
　　就不再有波澜与破碎，它们会像
　　一滴归于大海的水平静下来
　　
　　我的平原在黑夜中，远方有人走动
　　轻轻的脚步，仿佛前世
　　恍惚出来寂静的影子
　　我记下透彻的，一望到底的浮生
　　与一个人的爱情，它们在平原上生长
　　化着拔节生长的庄稼，蜿蜒不断的月光
　　
　　相 遇
　　
　　香樟树下，月光艳丽的身影晃动
　　牲口正低头饮水
　　它巨大的吸盘吸住河流
　　多少生与死，爱与恨
　　欢乐与忧伤，永恒与无常
　　此刻已不再重要
　　此刻只有月光长照平原
　　此刻只有香樟树蓊郁
　　饮水的牲口低下头，它巨大的胃
　　它喝下一轮悲悯的月光
　　它喝下一条长流不息的河流
　　
　　浮 世
　　
　　活在不知所措的浮世，我有着的爱与恨
　　在风里摇摆，拐弯，远方的路上
　　月光照耀瓦房，河水，我看见柳枝
　　在尘世间扭腰，它的柔弱让人流泪
　　还有多少风被吹掉的草与尘土，它们活着
　　在尘世，多少等待时间来屠宰的行人
　　多少爱与恨不能放下，多少生死面对有序
　　与无常，活着的不安宁，来自疲倦的内心
　　多少你和我，在尘世间短暂的相遇
　　又相爱，在一张纸上流泪，哭泣
　　低声地，像那头走在屠宰场的绵羊啜泣
　　
　　秋 日
　　
　　秋日的平原传来虫鸣，生育的庄稼
　　沉浸繁茂的往事，晃晃荡荡的马车
　　运送白天的暖风与食盐的月光
　　风吹细雨，吹起轮回的轻烟
　　吹旧药方的中药，万物传递着
　　尘世的焦虑与痛苦，农业的疾病与
　　内心的罪恶，我不能说出的畏惧
　　细雨落着，垂头的柳树，泥土的虫子
　　群鸟飞过平原肮脏的胸脯
　　寂寥的叫声，像青烟从心里掠过
　　在沉默中丧失的和记忆的平原深处
　　断断续续的细雨，说出来的灰斑鸠与
　　说不出的苦闷与贫穷。灰暗的美，我爱着的
　　平原丰腴的肉体，迷人的孤独
　　我的爱无知而固执，平原沉默
　　风吹平原的秋天，万物抖动
　　
　　垂 柳
　　
　　多少贫穷人沉默于贫穷的阴影中
　　他们，言语寂静，颓废哀伤
　　平原的疾病细雨像铁丝捆住生活的喉咙
　　它们，像薄暮光线间清冷的垂柳
　　低垂下绚丽的孤寂，平原上安宁的灯火
　　照着荒凉的幸福，黑暗中的痛苦
　　贫穷是懦弱而阴郁的
　　我的悲怆来自柳树的阴影
　　灰茫茫的平原上，垂柳颤抖地弯腰
　　它的脆弱来自内心的潦倒
　　清风吹拂垂柳，灰蒙蒙的平原
　　灰蒙蒙的浮世，这些贫穷的身体在疾病抽泣
　　弯成无且的垂柳，它们叹息声
　　朝着更低处，也卑微地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