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9期
霜天晓角等
作者:许 淇
在秋天里,如约远行,
到另一个世界去。
角号响了,呜呜地吹,称之为骊歌。这时
凝霜的地上留下黎明的脚印。
林中虫虫,黄叶纷纷,经露蚀而泛白。蚕食着心。
白桦树的商音。古人比秋为“素商。”早起,炉边的蛩吟和天外的雁语呼应,仿佛都在唱白
乐天的“上阳曲”;“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的发新。”
听着,曼生紫砂酌一碗素瓷绿茗。
离离的结花的窗,影儿浸着人面。怅怅地触动旧事。
一别如雨。
怎那堪临风残年又远行?
秋之角号呜呜地响了,是后程的时候了!耳畔絮絮着寻常话语却无人送行。
“都收拾停当了吗?”
“空身一人,没什么要带的。”
“到了那边……务必……”
“一路走好!”
质本洁来还洁去
园静
谁能媲美林潇汀无与伦比的诗魂?焚稿的悲剧却催人泪下,素白的丝绢上,眼中珠粒暗洒闲抛,肺腑鲜红依然明丽;
谁能比肩王昭君超凡脱俗的丽姿?风雪雁门关却千载留存着声声啜泣,伶仃的孤影,断肠的琶音,逶迤伸向塞北的荒旷——
史书的长卷中,谁敢再说自己无瑕?
南国的群芳,污淖成泥,开始羡慕冰雪世界,羡慕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葬花使臣。
花魂鸟魂齐声祷告,愿尘世化做澄明的清空。祷告方停,潇湘仙子便驾云飘临,不再太息,红消香断;不再忧愁,漂泊难觅。
她披一袭素洁的云纱,登山渡水,拾起沿途的凤仙、石榴、丁香、玉兰、水仙、文竹——,兜在霞绵编成的花篮之中。
最后,云纱飘飘,将她送到了终极的圣地。雪峰连绵,林海起伏,无数只手臂托起落英:那么多六角形的小小安琪儿,随风挥舞着晶亮的翅翼,把天宫的芬芳撒在梦园。
聪颖的林潇湘终于醒悟,这里的雪花不需要香丘,这里的瞬间已通向永恒!
不再有罪污,不再有泪珠,林潇湘拨动了弦上的洁音,呼唤塞北那徘徊的昭君——
攀西,攀西……
李浩
一
高渺朗洁的蓝天下,黑压压莽苍苍的群山,辽阔地向东南奔去。
攀西,横断山层层包围的攀西;阳光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攀西。金沙江千里纵横,雅砻江桀骜不驯,太渡河恣寒奔腾……瓦蓝的天空,不挂一丝云彩,空旷的大野,铺排着苍凉、壮丽与雄浑!
无遮无拦的攀西哟,怪石林立,野火燎原,连女人也敢裸露肌肤,在山岗狂奔!
大美无言的攀西哟,朔风劲吹,驼铃悠扬,那一声千年不绝的羌笛.袅绕着先.民的苦难与艰辛!
二
神秘的邛州,古老的泸水,远去的南诏。
一条古丝绸之路,牵着梦中的炊烟,缠住远山的夕阳。
古道悠悠。
看残堡凛冽风中,看野店孤立路旁。暗淡了剑影,暗淡了刀光。令月经幡招魂,寒鸦古寺生瘴……一路寻觅,一路思量,那些散落在果山密林的村村寨寨,那些流落异乡的驼铃马帮,古丝绸之路在攀西蜿蜒,远古的泣声在大山中回响!
熊熊的篝火永不熄灭,锋利如刀的荞麦酒热血飞扬。如雷的大鼓,襄天轰鸣,天,更辽远;地,更宽广!
千百年来,走过牦牛道的人,笑,在他乡!哭,在故乡!
三
苍鹰,箭一般射向天空。
整个横断山区那一片黑压压的大山,便全都昂起了冷峻的头!
披查尔瓦的攀西汉子站在山之巅,捧一坛被烟火熏黑的老酒,对着寒铁一样的苍鹰祈祷,大山深处,就有了如鹰的彝家小伙,山下,月涌大江奔流!
仰望高阔的天空,展翅翱翔的雄鹰,狂草般挥洒一道叉一道优美的弧线,所有攀西人的胸膛,便鼓满了风帆,飞越高山,飞越江河,飞越辽阔的南高原!
当鹰没入遥远的天际,万物的灵魂早已净化为神的光芒,世间一切生命都缓缓游弋于梦的天国。
此时,大地一片寂静,只有一种声音在天空回响——一种婴儿初啼的声音,在呼唤大地,呼唤神明,呼唤星月浩瀚的天宇。
鹰啊,在天际弥漫……
四
古老神秘的攀西,容忍而宽厚!
赶山的猎人一声野性的喝喊,红的杜鹃便会浪漫地开满山谷,索玛花如同阿咪子彩裙一般灿烂。
牛角号吹奏着山寨的寂寞,
月牙琴流淌着小河的欢颜。
巴关河开不败亿万年的苏铁,
横断山飘扬着寒冷如霜的经幡。
一七四七年,大小金川尸骨遍野,①
一八六三年,大渡河水血浪滔天!②
攀西,多灾多难的攀西,始终沉默无语的攀西!
日夜奔涌的大江,日夜沉静的大山。江水拍打着岸石,如同拍打着坦荡胸襟的攀西;山风吹拂着山岗,如同吹拂着攀西人坚韧的脊梁。
于是,剽悍而又质朴的十万彝民手捧荞麦酒向我们走来,足蹈锅庄翩翩起舞的蛮夷子孙向我们走来。
天宇深处,不知是谁,吹响一支神笛,穿越蜀国,飞逾滇界,在横断山的沟沟壑壑,久久回旋……
五
走进攀西,走进雄阔的攀西,您就走进了人生一次壮美;走进攀西,走进多姿多彩的攀西,您就走进了生命中一次极度的辉煌。
攀西是一支歌,苍凉而鲜活,每一个音符都涌动着大山的雄浑!攀西是一首诗,大野舒展,每一行诗句都跳动着呼啸,刚烈与奔腾!
传说与情歌,一同在峡谷缭绕;
烈酒与篝火,一同在旷野燃烧;
辽阔无垠的攀西,大有大无的攀西,生生死死忘不了的攀西,像鲜艳如妖的三角梅,缠住了我,缠住了您,缠住了所有来过攀西和向往攀西的人!
走进攀西,告诉您,一辈子也别想走出来!
注:①1747年和1771年,乾隆两次用兵平定大小金川。
②石达开兵败大渡河紫打地。
愿逐月华流照君(外一章)
唐政
思念一个人,挂念着远方的天气,心难得放下来。但又不可能随时去着她。又担不起这份责任。彼此的心都被压着,一千里路像一片深海,遥遥的两岸一边是薄眉残鬓一边是斜月梦落。“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空气中留下了几滴清水和永远的湿润。
我在这样的时刻回到梦中,我愿意在黑暗中去靠近那一团小火苗。我甚至愿意一夜就是一生,把那人放入玉户帘中,“红烛背,绣帘垂”:一夜风尽。
思念一个人,清水流过,有满庭的落花香气。思念一个人,只要留下她一根青丝就不会到老。我们的爱放在一处伤口中,慢慢融化的痛是整个秋天落叶的痕迹。我们在这样的时刻背过身去,两片天空相连,“青天有月来几时”,那么完整的夜被一丝纤丽困在了城堡中。
情人之痛
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从一朵花到另一朵花,这是感情的生计,就像破落的荧光粉,撒
在南墙下。也许今夜,单薄的衣衫就要裹着火苗而去。也许今夜,你就要在衣衫上找到破落
的感觉。
今夜就像在风中流窜的一声鸟鸣,它在飞过时才传到你的耳里。黑夜会不会在一棵树上
和一朵花中找到相识的感觉。这是有情人的深渊,露浓水淡,半夜行程。你要在一片落叶上
找到献身长夜的理由,你要在流水中度过后半夜。这是感情的生计,只有一团小火苗困在暗
处,只有一团小火苗在暗处包围了一个春天。
如果你在后花园里还能找到一条小路,你就一定还能从这条小路找到后花园。因为从一
朵花到另一朵花的最终结局都是一样,这是你在痛中带着的伤口,这是你伤口中要养活的幸
福。
隐显的风景(二章)
倪俊宇
儋州东坡观棋石
落子声,痛得北宋在夕照里咳嗽。
指掌间,有千百种翻覆,滚滚红尘在棋盘上变幻局势。
对于太多的对峙,你总观不透执子人眉间结起的迹。落子声的锋利,洞穿仓桑中的人世。
你唯独羡慕那枚卒子,涉水过河,开辟出一方新生的天地。
一址坐在这石上观棋的,
其实是琼崖的布衣百姓。
山路上的民谣
是山路的枝桠,绽出的各色各样的野花。
哦,民谣。吮吸了土话俚语,炊烟般的触须伸入晨露中的匆匆脚步和叱牛声声,烈日下车水的响动,还有牧笛荡漾的夕照和槟榔林里的絮语……
最蓬勃是在山寨季节中最金黄的部分。此时,民谣,摇曳于一片芬芳的稻香里。
沿着民谣,沿着山路一样多姿旋律的曲径,你就可以走进山寨的笑声与忧愁,走进农事的青翠或萎黄;你就可以读懂青年后生们早春翠芽般的憧憬,读懂帕雅老榕般的深沉。
这些色彩斑斓的山花,结出的果,就是嚼也嚼不尽味儿的乡愁。
玉米
池新可
月亮的女儿。高高地站在村庄的山坡上,向阳的那一片,在阳光和雨水的沐浴中,绽放白白的花穗,红红的发辫。
褪去羞涩的嫁衣,裸露的胴体。圆锥的房子。晶莹剔透。灼灼的光芒。
燃烧质朴的爱情。
照见生活,颤栗的日子,轱辘、女人、井、篱笆和狗,生长不朽的思想。
叩响幸福那扇柴门,辉煌的秋天,锻铸你走向成熟,用丰腴的躯体,畏养着村庄和大地。
弥漫着炊烟的图腾,挂在屋檐上的果实,一串串流挂的黄玉,迎风起舞,芬芳农人激动的心情。
我看见一座巨大的粮仓。里面埋藏着生生不息的乡谣,凝固的汗水和梦想。
在恣意飞翔。太阳的颜色,星辰的光芒。月亮之女,用金色的温暖的吻,吻过我的童年。
我水质的心脏里,就流淌着一种叫乡愁的液体。
残柳
姚依
让我停歇在你的背影中,或坐或卧。
此时跳动的音符,定是你痛苦的呻吟和无助的叹息。
把自己埋葬在季节深处,一场香风正煽动着仅有的感动,像玫瑰悒郁的怨诉,清远,幽深。
把娴雅的生命寄于绝望的黄土,你凄苦的一生可是迷途的喧哗?
日子长出了胡须,蹲在暗哑的风笛上,不停地吹奏关于那个秋天,古铜色的阳光奔跑在你那隆起的肌肤上,你徘徊在岁月的边缘。是一场惬意的缄默,还是一场放纵的消融?
你垦拓过的净土为何总是葱生出苦枝,你的眉叶可是太阳脸上的弧孤虹?
沿着春溪跌宕起年轻的生命,在你风潇雨浓的日子,我像一枝精致的发饰,伫立在你的髻头。看着你跏趺而座,等待变成一种风景。
在预约的季节里,你是否会绽出崭新的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