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山行记事（组诗）

作者：张新泉

　　一头小牛在喊它妈
　　
　　那是给汽车加水时
　　司机老于最先听到的
　　
　　其时，暮色正沿着草尖
　　漫上来；天边红着一抹
　　失眠的晚霞
　　草场上所有的牛
　　都停止了进食和散步
　　我们也竖起耳朵
　　听那不知什么地方的
　　一头小牛，在一声又一声
　　喊它的妈
　　
　　这时只有老于在抽烟
　　这时我们想起自己
　　也曾经这么喊过
　　在暮色里，朝着血缘的方向
　　喉头哽咽，泪眼如花……
　　
　　不知是谁扯开嗓门
　　仿照《在那遥远的地方》
　　唱起自编的歌词
　　他唱，我们也跟着唱：
　　“我愿变一头母牛
　　带着你回家……”
　　
　　鸡鸣空山
　　
　　一只母鸡突然歌唱般鸣叫
　　让合围的暮色止步不前
　　一只因下蛋而兴奋的鸡
　　在无边的大静里
　　显得肆无忌惮
　　
　　谁去给它一点点奖励呢
　　哪怕是一捧星星的麦粒
　　一缕涩口的山岚……
　　在这十亘八沟也不见
　　一个人影的地方
　　做一只自信自足的家禽
　　要经历怎样的修炼？
　　
　　诡异的空山呀
　　让一枚热乎乎的鸡蛋
　　在怀中冷了
　　趴在垭口的月亮
　　又瘦又弯
　　
　　敬礼
　　
　　老师说，他们的校舍操场
　　都是山外人出资修建的
　　于是他们敬重这些好人
　　怀着深深的感激
　　
　　碰到进山的旅游或观光车
　　他们都会无一例外地
　　致以少先队员的敬礼
　　他们的脸和手有些脏
　　拎在另一只手上的
　　玉米棒子、麸皮饼
　　远比城里的汉堡包粗粝
　　
　　那天我们的车队前方
　　走来几个上学的孩子
　　经过他们身边时，灰尘太大
　　他们只好背向汽车
　　坚持着敬礼。尘土中
　　他们矮小又模糊
　　我无法看到他们的脸
　　却看清了自己眼中
　　越聚越大的泪滴……
　　
　　劈柴人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
　　
　　我看见这个人时
　　他已劈了一大堆木柴
　　他的棉帽的两只护耳
　　鹰翅一般扑扇着
　　这就让雪被下的木屋、栅栏
　　有了生气和动感
　　
　　我经过他身边时
　　他正好拄着斧柄
　　狠狠地朝手心
　　吐了一口唾沫
　　棱角粗硬的五官
　　透出灼人的蛮悍……
　　
　　年轻时在一家打铁房里
　　我也曾经这么干过
　　所以我欣赏这类细节
　　并想像这个边地男人
　　能将漫空飞雪
　　啐作蝴蝶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