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美好之物（组诗）

作者：黄　芳

　　冬日，某一时辰
　　
　　1
　　清早的睡梦被风吹动。
　　十二月的风，吹过走廊，
　　带走众多的叶片。
　　带走青苔的绿和河水的深。
　　带走某个人的格子裙、棉衬衣。
　　——惟有婴儿额头上光洁的花，
　　恣意开放，天真无邪。
　　
　　2
　　午后的阳光那么稀薄。
　　老人们坐着蒲垫翻晒打结的白发。
　　耽于幻想的人在翻晒旧事，
　　在自身的阴影里反复抒写：
　　“为失散多年的爱人，
　　十二月的雪满含泪水，奔跑风中。”
　　而午后的阳光那么稀薄。
　　——忧伤里的转身，
　　那么慢。
　　
　　3
　　黄昏，
　　——这凄凉、微暗的时分。
　　十二月的风拍打光的枝桠，
　　拍打空空的棉手套。
　　瓦楞上的残梗被卷起、打转，
　　再抛下。
　　微暗的灯火一盏盏点亮。
　　有人匆匆地关闭门窗，
　　有人在翘首张望。
　　——这凄凉的黄昏，
　　等待或放弃，
　　都是微暗的。
　　
　　4
　　多么美好。
　　当炉火更旺，当夜更深。
　　十二月的风在窗外，有沙沙的响。
　　搁在膝盖上的旧棉袄，
　　它绣花的袖子和暗蓝的镶边。
　　——与之相关的某桩往事，
　　那满的忧伤、湿的脸庞。
　　是多么美好。
　　甚至窗外十二月的风，
　　也有暖的沙沙声。
　　
　　美好的功课
　　 ——给女儿的第Ｎ首资
　　
　　当夜晚来临，清凉的雨水正好落下。
　　“我们要准备好一年四季的雨水、阳光和种籽。”
　　祝福是这个夜晚最美好的功课。
　　
　　我们围坐床上，摊开书本。
　　打开的《圣经》里有你平放的双手，
　　像天使的翅膀。
　　我告诉你菠菜、土豆、草莓。
　　告诉你，这绿树这繁花是要赞美的。
　　——这绿树下的阴影、繁花下的落英也是。
　　而你反复告诉我的是：灯。灯。
　　这暗夜里的光和暖，
　　你比我们更早认识和记住它们。
　　也许对于那条小河的深浅，
　　你和驮米的小马一样茫然无知。
　　老黄牛和小松鼠的各执一辞，
　　又加深了你的担忧。
　　你那透明的、小小眼神甚至挂满了泪水
　　——那透明的、小小的善良。
　　我必须用最轻松的语气把故事的结局说出来：
　　“最后，聪明的小马
　　终于顺利地把米驮到了对岸……”
　　一个晚上的时光是多么短暂：
　　当更大的雨水落下，
　　当雨水在风中有更迷人的微响。
　　你在我怀里露出了睡梦中安宁的笑。
　　我放下厚厚的亚麻窗帘，收拾好四散的书本。
　　最上面的《圣经》有黑色的庄重封面。
　　一生的时光是多么短暂。
　　“我们要善待一年四季的雨水、阳光和种籽。”
　　祝福是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功课。
　　
　　如果要说别离
　　
　　如果要说别离，
　　必须说出一朵雪的独舞，
　　说出她花瓣般的泪和暗藏的心事。
　　在清晨，在黄昏，
　　说出一阵风带走叶片的沙沙声。
　　
　　——那竭力抑制的依恋和忧伤。
　　
　　如果要说依恋和忧伤，
　　必须说出一些慢慢暗下来的时光。
　　说出微暗的时光里某个迟疑的转身。
　　而这些旧时的词汇，这顾盼中的蓝，
　　如何说出你额头的美、指尖的暖？
　　
　　——那短暂的日子里漫长的记忆？
　　
　　要合上了，
　　这静静的书页，这缓慢摊开的纸张。
　　这光阴与记忆的纤细栅栏。
　　当最轻的一阵风吹过，
　　当翻飞的叶片抑制不住她沙沙的泪。
　　
　　当一张潮湿的脸庞被我的蓝布衣裙轻轻地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