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2期

从地理出发的诗

作者:沈 苇


  关于新疆,有两个说法十分重要:地理学家说,凡地球上具有的地貌,新疆都具备;历史学家则认为,新疆是地球上惟一的四大文明融会区。
  关于新疆,同时存在大量的误读。由于过分强调自然和风情,而把它表象化、庸俗化了。所谓“魅力新疆”、“我们新疆好地方”、“吐鲁番的葡萄熟了”等等表述,把新疆变成了一个猎奇物,或者说旅游业的消费对象。
  在我眼里,新疆是一个美的自治区,一册以天山为书脊打开的经典。有人只看到它表面上的荒凉,而看不到它骨子里的灿烂。这同样是对新疆的误读。
  多元,混血,丰盛,这就是新疆文明的特征。它是一种文明的百感交集,文明的纠缠不休,是一个文明的博览中心。当我们立足丝绸之路和中亚背景去考察新疆时,我们的目光才不至于浮光掠影。
  沙漠是海。新疆沙漠就是一个海纳百川的地方。这是一个重要的海,给人包容性的目光以及对多种历史回音的耐心倾听。多民族共居,闪烁的面影,宗教氛围,现世主义歌舞,无限图案……这些,构成活着的传统,醒着的传统。在新疆的过去时和现在时中,你常能感受到浓郁的印度味道,阿拉伯味道,波斯味道,乃至希腊味道。
  正是基于中亚背景的启示,多年前我提出了“混血的诗”、“综合的抒情”的概念。的确,在我的诗歌写作中,有大量作品涉及到新疆主题,包括这里发表的三首近作。这些诗作恪守“从地理出发”的信条,试图触及新疆震撼人心的深邃的一面,表达对一种已逝文明的思慕与渴望。我知道自己做得还远远不够。
  诗歌是一种人生,有时掘地三尺,有时离地万里。我有我的警觉:在地理转化为心灵之前,或者说在地理转化为一个启示式的背景之前,所谓的“地域性”只是一个迷人的陷阱。“我厌倦了做地域性的二道贩子。”我曾在一首诗里这样写过。
  我仍在寻找表达新疆的恰当方式。今年出版了散文集《新疆词典》,用了十二种文体,有评论认为它是一部有关新疆的“梦幻百科全书”。但我仍在寻找表达的路上,才刚刚起步呢。比如童话、传奇,长篇小说,应该是计划中的。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能无愧地写出一部新的“一千零一夜”,到那时,我的写作才能与我热爱的新疆真正匹配。
  多年前,我称我的出生地浙江和目前生活的新疆是“两个故乡”,而现在,浙江和新疆在我心里是同一个地方,或者说是同一个故乡的两个侧面。当我这样去思考地域、漂泊、人生、写作等命题时,悲观中眼前出现了一缕新的曙光。
  十月中旬,我参加“帕米尔诗歌之旅”与一批中外诗人去了南疆,经库尔勒、轮台、库车、阿克苏、阿图什、喀什到达帕米尔高原。这一路我已走过多遍,却永远像是第一次。我知道,许多诗人像我一样深爱着新疆,被新疆震撼和感动,正如臧棣说的:“三次来到新疆,是为了寻找诗歌力量的新的源泉。”而耿占春引用了一句古突厥民歌:“你看着我就是治疗我。”多多因兴奋而四夜未能入睡,故写下:“夜不成寐好新疆。”
  新疆:源泉。治疗。夜不成寐……
  2005、11、12乌鲁木齐北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