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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单衣的诗(五首)

作者:郑单衣


  刺
  
  而记忆总是一本书最后的页码
  而告别没有内页
  
  而我,已告别告别本身
  用三个月
  
  我研究地图
  我已来到纸上
  
  而纸,只有摺痕,没有记忆
  而第一页也是最后一页
  
  我坐气垫船也坐计程车
  在许多快速移动的平台上
  我,任意地
  
  出现,在你的记忆里
  像一根肉刺,我
  固定着那本叫告别的书
  
  而刺不需要地图
  它,从不告别任何事物
  
  需要
  
  每天都有人试图解脱,上升,俯冲……
  救护车运走的
  只是躯壳,那些自动打开的
  
  医院,永远是打开的,并不需要
  跳下去,正如大海
  那在马桶里咆哮的大海……正如哭泣
  那内在的锈
  有一个闸,需要完全打开
  
  每天,我走向椅子和床,每天,它们
  静寂的等候不需要耐心
  
  我是我自己的邮差
  在屋顶写着长信
  
  我是我自己的父亲,坐在椅子上
  我挤我指头里的奶,喂养
  
  我从一扇门到另一扇门
  我遇见水果,用气味表达欲望的
  水果……周围总有水果
  在说,我们也有
  一个闸,需要定期打开
  
  我遇见石头
  石头说,请打开,那打不开的
  我遇见刀,刀说
  现在……请打开打开这个动作
  
  然后,关上,关上本身
  
  选择
  
  一张照片,让你选择。它挂在墙上
  你没有选择
  一堆,让你挑。你挑了全部,剩下一张
  你是诗人
  
  记住,诗人必须选择,你说
  一张,你只要
  其中的部分,你撕着多余的部分
  
  全部,全部就是继续,十个指头
  组成撕这个动作
  直到受伤的纸尖叫,吐出漫天大雪
  
  是纸选中了你,和你的
  内出血。因为你永远在撕,撕……
  
  像神布置着原野和天上那深陷的脚印……
  
  从来也不曾
  ——给M
  
  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夜晚,为了
  回去,我什么也说不出,任由地铁和出租车
  摆弄——我不断掏着腰包,直到绝望
  说出陌生的地址——我终于看见了你,远远的
  站在那儿像在等另一个人
  当我们拥抱,在末班车的尾部
  我看见你远远的站在自己里面,你
  没有地址,你
  只是逗留,你
  谁也不等
  
  猫
  
  她对肮脏的海水仍要保留沉迷于黄昏的古老习俗
  而纳闷。她记得所有航班,如同坚硬的岩石
  记得用持续的锋利面对啃噬——她从不
  直眼看我,每次都若隐若现,隔阂暗含恶意
  潜伏于微睁的瞳孔,在我们之间,她躺下时
  又像一堆细沙——裸露,温软但惊心动魄
  
  她从不高歌,却会因猛然记起自己腰问的配弓
  而哮喘。然后直上屋顶,长时间踱步并偶尔大叫
  有时她也会默不作声,独个儿尾随风与落叶
  她擅长目送,显得凄然落寞——当我们外出
  她会突然爱上厨房里的那些大蒜胜过菜谱
  她剥着,慢条斯理,用有限的耐心仔细比较
  
  每一夜——我们的幸福夜,她定会目露凶光就像
  码头上那些转悠的主妇目睹上岸的海鲜和人群
  我们甚至相信她不再是猫——当我们争吵,她就会上树
  猛摇树干驱散枝头鸟然后一跃而下乐得直翻跟头
  她甚至还会用鱼骨做针线以及掀倒烛台打翻牛奶
  当我们怀疑她不再是猫——捕鼠器成了木烟斗
  
  她定会愤慨并当场呕出六只死老鼠——是的,我们
  忘不了,就像大海忘不了鱼贩子抹在脏布上的
  血迹。是的,在她急剧变幻的手语里
  所有的疯狂都有一种刺鼻的大蒜气味。当我们终于
  摆脱了僵硬的椅背,和身后那些噩梦般拖曳在船尾的
  白色海浪。仅仅像两个受伤的内藏——到达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