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几十年的经历如一条长长的河

作者:邢 可




  我已进入古稀之年,虽然也出过四五本书,入了中国作家协会,但我站在作家的行列之中,总觉得腰杆不够硬朗,使劲挺胸也难以挺直,好在我只是一个业余作家。我的本职工作是编辑——为他人做嫁衣裳。在几十年的编辑生涯中,我觉得倒很有些出彩的地方,颇能安慰我这颗老迈的心。
  几十年的编辑生涯,像一条长长的河流,流过了多少水量,是难以计算的。但在我的印象中,有几朵浪花却记忆犹新。
  我当小说组长的时候,“文革”后刚刚复出的田中禾,送来一篇小说《小城里的新闻人物》,他说那是一家省刊的退稿,主编让我先看看。我一看,是一篇好小说,当即提议发表。那时候还兴把重点作品排成黑字标题。我们就把《小城里的新闻人物》用黑字标题排目录,在《百花园》1982年第四期重要位置发表。发表后反映非常好,田中禾也受到鼓舞,接连又创作了几篇小说,都在本刊发表,影响很大。
  同一时期,我在自流来稿中发现孙方友一篇写风情的笔记体小说,题目叫《颍河风情录》。这在当时,也许不太合时宜,孙方友又是一个无名之辈。但我觉得小说写得很好,很有特点,应该发表。可是,我提上去之后,副主编和主编都不同意发表。我觉得如此佳作不发表,实在可惜,便据理力争。我甚至说,如果这样的好作品不发,就没有可发的作品了。由于我的坚持,主编也妥协了,让我把结尾好好改改再发。我想来想去,没什么可改的。但为了妥协,也为了作品能发表,我只好让步,不痛不痒地改动了一二十个字,也算有个交代了。作品在《百花园》1982年第五期发表后,在当年的评奖中,那篇小说在短篇小说中得票最多(那时是随刊发选票,全以读者的投票数为准,是真正的公开、公平、公正)。
  有一回,同主编一起到某地组稿。该地有一位女作者,根据当地发生的事件创作了一部中篇小说,为使作品能够发表,请主编去她家吃饭,但她没有同时邀请我陪同。我一个人在宾馆里待着。晚上十点钟左右,主编满面红光地打着饱嗝回到宾馆,马上拿出那位作者的稿子看起来。到第二天早上,主编不无失望地对我说,小说写得很一般,你是不是看看?如果我说不看,或者我看后也给予否定,那篇小说肯定就毙了。当时,我却毫不犹豫地接过稿子看起来。看完之后,我说基础还不错,改一下就可以发表。我的话给了主编信心和底气,他又喝了人家的酒,巴不得有个圆满的结局,也好有个交代。回到郑州,主编又把稿子给副主编看,副主编看后给彻底否定了(他俩都不是搞创作的,都没写过小说)。主编感到很被动,也有点为难,问我怎么办,我说让作者来修改。主编就打电话,让作者来郑州改稿。
  作者来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宾馆给作者谈修改作品的意见。但实际上,主编和副主编什么具体意见也没有说,都是我讲的修改意见。稿子改好之后,在《百花园》1983年第三期发表出来。结果,在当地引起很大的轰动,作者也因此而受到鼓舞,不断有作品发表,成为当地主要的创作力量。
  后来,我当了刊物的主编,有一次我去北京组稿,向一家国家级的大刊主编(而且他又是名作家)约稿。那主编很热情,当即答应为我写一篇小小说,让我两天后去取。两天后我果然拿到他的作品,但我看后不大满意,认为应该修改,就委婉地说了我的意见。那主编也很虚心,马上说让我把稿子留下,他修改后再寄给我。我回到郑州不到一周,他就把修改后的作品寄来了。我读后感到非常满意。就在《百花园》1982年第十期发表。在当年的评奖中,该作品被评为小小说第一名。该主编也在百忙之中亲临郑州领奖。事后想想,我也真够胆大妄为了,人家是全国名刊主编,又是名作家,我只不过服务于一家地方小刊物的,业余时间写点小东西,竟敢那么不客气,真的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人家一不高兴,不给你写稿了,你不是连那不满意的稿子也没有了吗?但我又一想,没有我的不客气,也不可能有他的获奖,文坛也会少一篇好作品。
  我当了几十年编辑,经过类似的事情太多了,发现、扶持、培养的作者、作家数不清(很多人到现在还与我保持联系),像一条很长很长的河流。而更多的浪花随着流水漂走了,不提也罢。
  在我没当编辑之前,我常因为写点东西而接触编辑。我认为编辑有两种:一是不搞创作的编辑;一是搞创作的编辑。不搞创作的编辑,只会指出作品的优点和缺点,一般不会为作者修改作品出主意,更不会动手为作者修改作品。而搞创作的编辑,不仅能指出作品的优点缺点,还会为作者出主意,想办法,甚至添加情节,启发作者如何修改。如果他愿意亲自动手为作者修改,也一定会改好的,因为他有写作经验。当年《奔流》的编辑徐慎,就是这样的高明编辑。事实证明,真正优秀的编辑,是能够帮助作者把有基础的作品修改成精品的编辑,这类编辑,大多是自己也搞创作的作家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