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文人的入世情怀
作者：国 风
……六驳食猛武，耻从驽马群。
一张长鸣去，矫若龙行云。
壮士怀远略，志存解世纷……
（《送张秀才从军》）
以人间伟烈功业为生命标的，求自我理想得到全然呈显，所以历史上那些能忘我地把自我生命投向天下苍生的豪杰，就成了颂赞的对象，如张良、韩信、诸葛亮，或范蠡、鲁仲连、谢安等，皆以大展雄才而满足了自我的向往，驰骋于赫赫伟业的天地。李白在诗中或化身为腾跃的骏马，或化身为展翼的大鹏，翻越的蛟龙，欲挥扩自己生命的光辉；不过大多时候，不畏权贵、杖剑行义的侠客更令人向往：“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赠张相镐》侠，奋不顾身地投入人世，如飚风，如流星，欲于青云之上绘出绚丽的生命姿彩。
毕竟只有年轻的生命才能无畏无忧地朝向理想，李白豪气纵横的诗挥洒出义无反顾的入世形象。他说：“大力运天地，羲和无停鞭，功名不早著，竹帛将何宜？”《长歌行》功名——理想世界的内容，诱导着青春年华去摭取。如是，盛唐一度风行的边塞诗，是否也可说是这种情怀的延长？仅管战场是死亡麇集之所，但也挣扎着理想的辉光，在霜刀风箭之间，在血光烽火之中，“尽忠效命”原是昭昭信誓，毕竟“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岑参《银山碛西馆》）面对浩瀚荒绝的大漠的挑战，或许勇气会陡然高升，令自己去想象：战场或也是功名的竞技场。因此，在面对自然与人力无情的对抗以及敌我之间残酷的戳杀，除了悲愤之外，该有一份恢宏的痛快。边塞诗，在想象中给予我们这一份沉着淋漓的情绪。
入世情怀是每一个年轻生命该展现的，杜甫自叙其志云：
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赋科扬雄敌，诗看子建亲。
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粼。
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
就具体行动而言，文人献赋投诗本已显现出积极的心态，尤其在君亦好之的时代，以此为干谒之路是很普通的现象。杜甫《赠左丞丈》、《赠翰林张学士》、《赠起居田舍人澄》、《投赠哥舒开府》、《赠鲜于京兆》、《上韦左相》等等，莫不在求彼达官“一字书”（按：白居易《见尹公亮新诗偶赠绝句》云：“袖里新诗十首余，吟看句句是琼琚，如何持此将干谒，不及公卿一字书。”）然而政治给予他的却是挫败的痛苦，他并不因文才卓越而获致理想的拓展；不过杜甫毕竟是非凡的，他对政治的关切犹如关切亲人一般，已化入生活的一部分，纯为感情式的。他不断地在诗中谈论国事，表现他对现实政治的看法和关怀，因而呈现了最积极的政治心态。
……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
非无江海志，萧洒送日月。
先逢尧舜君，不君便永诀。
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
葵霍倾太阳，物性固莫夺……
（《自京赴举先县咏怀五百字》）
君既为中天白日，万民则当效法葵藿向日，忠贞如一。杜甫有忠君爱国的情怀，深厚恳挚的性情，志士仁人的操守，因此，诸葛亮的忠贞和为世所用成为杜甫一生中最景慕的人物。《古柏行》、《武侯庙》、《蜀相》、《谒先生庙》、《咏怀古迹》等诗一再咏叹诸葛亮一生的志业。我们看到一个理想的形象自文字幕后升起：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
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咏怀古迹》其五）
诸葛亮，一个知识分子的典范，触动了多少士人的魂魄？如果撇开蜀汉的运势已如西日终尽不谈，诸葛亮实为历史铸就了理想知识分子的风范：“邂逅得所从，幅巾起南阳。”（王安石《诸葛武侯》）从来知识分子必然面临的遇合问题，对诸葛亮而言是不存在的。因为与刘备君臣之间的洒然契机令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后出师表》），自不必唱“才命两相妨”的悲调；而诸葛亮的政治事功、人格风采更是个人才质的全面焕发，尽管“汉祚终难复”令人遗憾叹惋，但诸葛亮是没有不遇之歌的，即使躬耕南阳，图隐于滔滔世尘之外，实际上未始不是等待时机？直到刘备终以三顾茅庐的诚心打开了心中怀想之路，于是诸葛亮乃凭藉着刘备对他的信任，纵横于巴汉中间，犹如驰骋于个人的生命才情之域，让怀抱中的谋天下之筹策得以如鞭挥出，摇撼了中原山河，直如一则神话，成为代代文士衷心向往的对象。藉著诸葛亮，许多文人表露了他们的入世情怀，杜甫是其中最能了解最能欣赏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