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自由”的红旗到底能打多久?

作者:张 霞




  今年是《文学自由谈》创刊20周年,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这样唐突地质疑,固然有失厚道,但考察该刊近十年来的发展轨迹,使人不免会这样问。该刊集中用稿与非“自由”实践,显示其在社会转型中迷失了前进方向。
  2004年《文学自由谈》刊发了质疑该刊选稿“六不”思路的文章,至少有4篇,它们是:第1期展静《只有走着瞧》,第5期张兴元《不必走着瞧》,第6期艾文书《百期杂谈》和肖舜旦《敢问路在何方?》等。展静说,该刊的选稿“六不”思路“不过是几句‘秀’ 得不错的广告词而已”,刊物“办得名不符实,貌似自由、表达文坛民意,实则自己画地为牢,大有愚弄民意之嫌”。其他几篇文章都围绕展静的批评展开。肖舜旦既说展静的批评“很尖锐”、“很过分”,又承认“不无道理”。因为肖本人早在2001年就批评该刊,每期必有老面孔的名人文章,违背“不着眼作者地位”的现象。张兴元意在反驳展静,但也希望“六不”思路变成更加实在的办刊方针,而不是单纯的广告词儿。
  质疑虽然定性准确,触及到了要害,结果却是质疑归质疑,编辑的态度依然故我。在2004年第5期《本刊百期答友人问》中,编辑自谓“出于‘性格’原因,推测刊物的未来,怕是难有脱胎换骨的一天了”,质疑者甚至被冠之以“好心”看客。推究原因,可能与准确的定性缺乏精确的统计数据支撑有关。为使定性不流于情绪化,以理服人,定量分析显得尤其必要。借助“中国期刊网”(http://www.cd.cnki.net),笔者对该刊核心作者分10年、5年两个时间段进行排序。统计结果如下:
  1995年——2004年,《文学自由谈》共发行56期(1995、1996年度为季刊,1997年后为双月刊),共检索出篇目2252篇[1]。个人篇目总数前十名依次为:李国文(57篇)、何满子(55篇)、毛志成(43篇)、金梅(40篇)、韩石山(38篇)、刘心武(30篇)、朱健国(27篇)、叶延滨(22篇)、张颐武(20篇)、方英文、王岳川(19篇)。前十名篇目总和为351篇,占十年篇目总数15.6%;第11——20名篇目总和为142篇,占十年篇目总数6.3%。
  2000年——2004年,《文学自由谈》共发行30期,检索出篇目1076篇。个人篇目总数前十名依次是:何满子(30篇)、李国文(29篇)、毛志成(23篇)、朱健国(21篇)、韩石山(21篇)、金梅(20篇)、陈鲁民(17篇)、方英文(14篇)、刘心武(14篇)、叶延滨(12篇)。前十名篇目总和为201篇,占五年总数18.8%;第11——20名篇目总和为81篇,占五年总数7.5%。
  统计发现:一、《文学自由谈》编发文章呈现出日益集中的趋势。既向前十名集中,也向第11——20名集中,向前五名集中的趋势更明显。十年来,进入前五名的核心作者不但出奇般地稳定,而且其发表的文章更占到了前十名文章总数60%以上。更直观的是,近五年来李国文、何满子期期都有文章发表。二、前五年比后五年少发行4期,文章总数却比后五年多一百篇。这部分说明了“集中”的弊端:没了竞争压力,文章越来越长,占用的版面越来越多[2]。从而导致始终保持在160页左右的《文学自由谈》编发文章从每期平均40篇以上,下降到30篇左右,更突出的个案是,2005年第2期仅编发19篇文章,外加3个“文讯”。
  数据统计既印证了“六不”思路“名不副实”、沦为某些作者后花园的真实性,又纠正了部分不大准确的批评。如艾文书“建议也给韩石山、何满子等诸位先生寄去”特约信函,是不大准确的。事实是,期期“特约” 李国文,期期都有何满子,三分之二期才有韩石山,等。更重要的是,前后五年相比,该刊不但编发文章的数量下降了,而且质量也下降了。数量的下降不能成为精品意识加强、办刊质量提高的解释[3],合理的解释只能是,“集中”降低了效率,实践背离了倡导自由的初衷。
  自由反对专制和集中。《文学自由谈》就是以满足人们的这种期待,在上世纪80年代新启蒙运动中面世的,并受该运动的基本理论预设影响,价值褒贬取向明显,相信来自西方的自由就是现代的、就是好的,对打破专制传统有建设作用。但事实并不如此简单。秦晖说,一个民族能否取得自由,不是取决于它有没有自由理论家,而是取决于它有没有“兼济天下”牺牲精神的自由实践者。如果没有这样的精神,沦为只说不做的犬儒主义(实用主义)者,只是迟早的问题[4]。《文学自由谈》及其核心作者是有牺牲精神的自由实践者吗?
  学术上自由讨论需要评论者与被评论者的身份互动,可十年前固定作者队伍的趋势就已经出现了。金梅称赞了该刊“不以一见一式为标的,而取函纳众说、竞相争胜的做法”,也婉转地批评了该刊“有它自己较为固定的作者队伍”的做法[5]。固定的作者队伍,当然不可能是名字生疏的或第一次发表文章的作者,而是那些能做到“作文不起草,不留副”的“大家”。
  这种情况,早期还不甚明显,言行大体一致。可到了近期,集中编发文稿的趋势就越发明显了。2000年第1期发表了该刊编辑为《自由谈文学》一书作的序言《一份活的备忘》,编辑在序言中高度赞扬了该书作者“持续七八年”在该刊发表文章的“执著”。如今,这执著仍在持续。至此,《文学自由谈》实践的“自由”已经实现同专制传统的结合了。
  “文学自由谈”不应是少数人“自由谈”,而应是人人机会均等地谈论一切文学现象。《文学自由谈》也是这样引导读者的,“本刊把热衷笔墨官司、欣赏不同声音视作本分”,“竭力于表达文坛民意……不论您是名人,还是非名人,只要您在文学的范畴内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自圆其说,本刊都将对您提供说三道四、显才露智的版面”。可从固定作者队伍的做法和最好有被虐嗜好、“对批评喜闻乐见的贤者”的希望来看,自由在实践中变成了编辑与少数人的特权。
  为什么会这样呢?依笔者看来,关键在于,掌权的编辑同无权的批评者之间在自由的理解和实践上存在着分歧,批评者将“六不”思路往往理解成对编辑选稿的约束,编辑却将其理解成选稿的权力。比如“不推敲人际关系”,批评者认为与编辑关系好坏不影响选稿,编辑却认为,选稿自由不受他人的质疑左右,质疑“特约”就是质疑编辑的权力。又如“不着眼作者地位”,批评者认为编辑选稿不因作者地位高就多用稿,编辑的理解却是,选稿不因作者地位高、名声大就少用稿。因此十多年过去,《文学自由谈》的作者队伍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人们大概对任何事情的理解有趋利避害,特别是作出对理解者本人有利解释的惰性。该刊编辑也未能脱俗。《文学自由谈》刊名英译为“FreeForumofLiterature”,在《新英汉词典》中,“Free”除了有与刊名追求一致的“自由的;无约束的”、“(讲话等)直爽的,坦白的”等含义外,还有与《文学自由谈》的当前实践相适宜的“免费的”、“大手大脚的,滥用浪费的”等引申含义。如果将其连缀起来,很能说明这种“适宜”:编辑“大手大脚的,滥用浪费的”,长期将紧缺有限的版面“免费的”提供给那么几个人,这些人又以“特约”之名或以“特约”之实“免费的”获得版面。如果将学术期刊收取审稿费、版面费,高校学报限制来稿等现实联系起来,集中用稿揭示出的非自由实践的真相就一目了然了。
  编辑的自由就是掌权者的自由,事实最有利于我们理解这话。对伪自由的维护,编辑或以技术手段屏蔽批评和质疑,或以杀鸡给猴看的群殴手段,提醒学者不要自讨没趣。至于非学者和无名小辈则另当别论。《文学自由谈》发表文章向来只署作者姓名,很少署住址、职业的,可是在《百期杂谈》、《一点疑虑》的结尾处分别用括号注明:“本文作者系四川省崇州市集贤乡华兴村村民”、“本文作者系吉安第一中学教师”。有人说,没有区别就没有政策,只不过“区别”成了表达文坛“民意”的作秀而已。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