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3期
诗意地栖居在肉体内
作者：王英琦
——编者
文题搞定，落于纸上。我心里实际反冒的话却是：这年头，谁能诗意地栖居在肉体内?
环视星球，纵览神州，多少徒有肉体的人正深受肉体的折磨，在心脏病、糖尿病、高血压、恶性肿瘤的恶性循环中苦熬日月；多少肉体只是作为社会经济活动的载体，沦为纯粹的商品符号、物利容器、以及食色的工具、消费与排泄的自动机制……
站在新世纪新千年的门槛，我们不甘地揽天地而长啸：难道这就是体现上帝意志和杰作的那个具有灵性的肉体吗?难道这个肉体只配被动式动物式地苟活，全然没有自己的主动性自发性高贵性——乃至更高一级的存在么?
倘若有，体现在哪里?如何去体现?——那又是怎样一种更加完美和谐的形式?
一
大街上随便提溜个人问问：你认识自己的身体么?我敢打一万大洋的赌，智商低能的人，准被一问一个愣神；脑子活泛的，也至多会说，我一日三餐或三矢，吃嘛嘛香，嘛病没有。还有第三种人，对肉体知识十分渊博。不仅知道大脑与躯体的有机联系，ＤＮＡ的传递方式，且能无漏地说出心血、呼吸、骨骼等人体一整套代谢免疫系统的走向与功能。最后一类人，把肉体完全异化为外在的礼仪和悦人的资本，利用现代科技一切美容手段，伪饰假肢假脸。不能说他们对肉体不爱惜不了解。他们不仅透彻自己的体质适宜哪一路饮食和药膳，且灵悟自己在什么样的场合洒哪种名牌香水——以及露几度微笑、几寸肚脐。然而可惜，他们对肉体的关注都是投射外部的。他们对肉体的知识都只限于被动地防范和媚俗。
本文不想深究有关肉体的系列误区盲区，也不打算就古今中外对肉体贬损的、溢美的、仇恨的、崇拜的种种价值论争做是非判断。不，这些都不是我写此文的最初创意和倾情所在。我所关心的只是人的肉体如何更符合人的本真天性，从而更符合宇宙的秩序和节律。我只想藉此文表达一种久蕴心底的情感：怎样赋于肉体以更多的创造性生产性?怎样更有效地开发出人的潜能潜质，全面提高肉体的能动性主动性?
二
像许多脑子有雾的人一样，我对自己躯体的认识发蒙太晚。年轻时也曾盲目自信过。想我五官到位，四肢灵动。既没落下先天痴呆与遗传病，也没过早生青春美丽痘或肌肉萎缩症。惟一苍天无眼的是，我天生一个一米五的矮个子。不能以身材骄人，以身高占人上风。好在我是个女人。女的矮儿，在择职或择婿上难度要小得多。加之我自认尚有“矮得精干、胖得苗条”等优势，一般来说，我对自己上半生的躯体还是感到中意的。谁承想一过四十不是它了。我发现自己就如“耗散理论”预言的那样，忽如一下人垮了：身体同步朝横向发展，皮肤肌肉开始松懈打皱。早先水汪汪的大眼，变得干枯死板。昔日充满曲线美的小腿，如今像硬倔倔的烧火棍。还有头发，竟缕缕地成把往下掉。其它器官不争气倒也罢了。头发可是女人的立命之本，女人的典型特征。万一变成个秃瓢子或谢顶子，岂不绝了我做女人的生路。
除外表的不可逆衰败外，我的内在肌体零配件也破绽百出。血流不畅，气出不匀，哪一处神经与骨胳似都在消极罢工。这使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作为人的宿命无助，以及佛家一再强调的那个苦谛的真谛。
千百年来，人们都是随其自然的活法，并认为这是最智慧的活法。这活法的尽头，就是随其自然的死亡。由一己身体的转化病变，使我对随其自然的生存法产生了怀疑：莫非它真是人生的至理?莫非再没有超越这种世俗形而下——符合更高天道的形而上真理么?
在求真求道的过程中，有一天我忽觉大彻大悟：随其自然的活法原来是个双面刃，是上帝造人时用以考验人的狡计。全看人怎样理解，能否穿透这个悖谬了。倘按一般动物正常的活法，确实一个人由生到死由壮到衰是个不可逆流程。它的最大特点就是随着地引力的不断强作用力，人亦随着惯力与惰性往下坠。另一条属于人的轨迹的路是，反动物式隋性的随其自然生存法，在岁月逐渐损耗人的生命能量的同时，不竭开发肉体新的潜能作为补充。这虽说是条酷难的、需要大功率消耗部分本已缺损的能量为前提的路，但总的比例，还是更有利延长提高人的整体生命。
反者道之动。这种看似反自然的活法，实则符合更大的道更本质的自然——即人性的自然，而非动物性的自然。惜乎世人大多只强调动物式低级的自然活法，鲜有去探索发展高级的人的自然活法。
三
认识论解决后，接着就是方法论和实践论了。根据自身现有条件，选择一个打潜能的最佳点——最佳项目，然后带有实验性质地体验它给自身带来的优化转变。倘这条路子走对了，走出大效果，走出随其自然的宿命观，不仅对自己，且给世人带来多少生的希望呵。人的最真实最本体最终极的渴望不就是延年益寿、无病而终么?
这个选择点，必须具有性命双修的特点。既能涵盖中华民族的悠久文化，又能最大限度地体现真善美的本义。最终，我选择了中国古老的太极拳运动。我认为，一项运动倘能超越时空历时千载而不殆，必是最合道、最有文化生命力、对人最有用的运动。当然，我不可能就太极拳的万般好写上洋洋万言。我也舍不得占用宝贵篇幅，尽叙六年来习拳练拳的甘苦。我只想来点“干”的，就人们最关心的练拳前后的巨大转变，谈点心得与体会。
略去过程写结果。大致有如下几点：
一、原先四肢百骸的毛病全消。恶健康状态变成“准健将”体魄。最硬的事实是，五六年来，我再没得任何劳什子的病，再没糟蹋公家的医药费。就连小小不然的感冒、跑肚拉稀也没有过。
二、由从前的“袖珍小女子”，变成个精炼速捷的“快攻型女大侠”。如今甭说刚勇的悍妇或刁蛮的泼女，就是高我一头的老少爷们，也得让我一码。除非他也练过拳脚，或者冷孤丁被他抱住，否则他那一堆死肉就算白长，打他就像打死牛。我只消稍稍侧身，就能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用浑身的活肉以及松弹力爆炸力借力打力，随意打他的要害，封他的五官。因此上，我保不准在半老婆子时，要来个大运作大反动：弃文从武，将朱笔换成关刀。也没准自编自演个仗义行侠的现代女大侠，照死码挫伤打击一下现世的贪官污吏。
三、显见的文化还可罗列一串串：如过去给自行车打气，总是求人助人为乐。现在拽起汽筒打个百十回合小菜一碟。过去忘带钥匙，要想翻院从后门进，简直妄想。现在却像有了神功轻功，腰腿一使劲，便嗖地飞跃进去，其英姿与身手，就差像个李小龙在世女弟子。还有想我过去整个一文弱女书生，见谁都小媳妇受气包样。特别儿子王大可，小势利眼，欺侮我“矮老丑”(我儿谑语)，不满十岁就公然“与娘为敌”。我稍一动气打他，就被他不客气挡回。现在我武功在身，艺高气壮，他小臭孩老实多了。每见我一动怒欲挥老拳，他除了高叫“我妈有暴力倾向”外，再不敢造次。嘴把式不如武把式。哪怕是母子关系，哪怕是教子成龙，肉体作用都更直接见效。
另外更使我惊奇的是，随着浑身的泡肉死肉全换成肌肉活肉，身体由刚到极致却又能柔到极致了。跳起早年的白毛女，竟能轻松地把脚举过头、且能反旋一百八十度。真应了太极拳的一句名言：极柔软而后极刚强。原来两极相通、极值互通。原来至刚通至柔。
１９９９年秋，我勇赴河北永年(我国杨式太极拳发源地)。在有四十多个国家、五百多名运动员参加的第六届国际太极拳联谊赛上，力克群雄，初现江湖。以文坛老将、武坛新秀之嘴脸，为中国“无用之文人”狠出了口恶气：一举抱回两个大奖—— 一等奖和风格奖。
四
在习武精进中，我又琢磨起道家的内丹术来。数年来我就凭直觉敏感到，在那些貌似神秘的道籍丹经中，隐藏着中华文化的精华与人体潜能的奥秘。前些年，在发大水害热病样的气功热中，我认为惟有内丹术最纯正。至于那什么法轮功，我由于曾“有幸”遭遇过“李大师”，并被他该死的法轮功“撞过一回腰”，一提就来气。在我看来，法轮功不过是假开关、空打坐，没有麦子瞎推磨的江湖骗子和谋财害命邪教。
现代科学已经证明，气是一种带有能量与信息的物质。当内气(即元气)产生时，会有相应的电磁、光电、声、热等效应。上海复旦大学的专家进一步研究还发现，人体存在一个生物光子系统。这就为佛家的“开光”、道家的“虹化”等现象，提供了理论依据。
然而，爱上丹术可不是好玩的。古今走火入魔、金丹送命的人大有人在。它不比太极拳，有迹可寻有术可专。它是一种隐形运动，全仗修炼者内在的体悟。它以丹田为炉，以体内阴阳二气为原料，在自身“烧炼”。炼出来更凝聚更优质的精气神，就称为“金丹”，也叫“圣婴”。
拿自己炼丹，拿自身作实验。正好太极拳属内家拳。倘练好丹功，发力、化劲无疑更上一个台阶。主意打定，却难实施。想我上有年近九旬老父，下有上房揭瓦小儿。每日里家务、写稿、练拳已忙得像跑堂的王二小，哪还得闲再练气功。再说了，一无名师指点，二无秘籍圣典，从何入手也是万难。万一练傻了、练废了，算谁的?
可还是心心念念地想着丹功。都说练气功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字闲字，我偏试试，不静不闲能否练得了功?倘大忙大动中能练出功夫，那才叫真功夫、大功夫哩。得益于近年的求真悟道，也得益于看过些道家著作，加之我又咬着牙硬是啃完了两大本砖头厚的气功字典，总算打通了大小周天。所谓大小周天，都是内丹术语。是指调气运气疏通百脉的内功法。一旦掌握此功法，人的内循环便有序化优质化，生物机体水平将大大提高。
还是拣最重要的说吧。若说五六年的太极拳打下来，已使我这黄脸婆有回黄转绿之象，那三年的内丹功练下来，则更使我的精神境界产生了根本变化。我是那样欣喜地发现了一个新自我内自我。这个全新的自我，由里到外，由枯渐荣，由老返少，一天天、一年年地变化着，改观着。皱纹浅了，头发多了，皮肤有光泽了，体液增加了。身体的分子结构开始致密，血脉路径开始抵达末梢神经。手足变得轻灵无比，眼睛重现青春光芒……尤使我不可思议的是，脚上的陈年老茧竟几近消去，剖腹产留下的疤痕也明显缩小。眼瞅着自身肉体活生生的变化，我好生惊喜：莫非还真如丹家所说，能“复归于婴”、返老还童——丹功还真有这么神灵?
每天我躺着或打坐练功时，都是人生一大享受。那种恍兮恍兮飘飘欲仙半死半活的极致舒服感，那种尽情体会“自家精血自交媾，身里夫妻真妙哉”的比吃毒品鸦片(可惜至今我还未有幸试过)还快活的“高潮感”，使我对丹家的精满不思淫，气满不思食，神满不思眠的说法有了切身体验。这也使我格外能理解何以历史上的老道、丹术家多是独身?尽管道家崇尚自然，不像其它宗教人为禁欲，但道家的修炼者多是主动地不婚不娶。因为在修炼过程中，他自身体内的阴阳物质已达最大和谐，已快活的神仙爷似的，他干嘛还要借助“外部力量”?比起外在男女间的“阴阳互补”，他这是更为本质的自我互补。
按内丹功的三阶段：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我目前的段位在练气化神与练神还虚之间。所谓练神，就是身上的气满了，开始练脑子——如达摩说的洗髓洗脑。练脑子时会有强烈的“磁核共振”现象，感受到电脉冲及电离子在脑中咝咝发射震荡的各种频率。(幸亏我还略备点物理学常识，能凑合将那玄乎其玄的丹术语转换成科学用语。为此近年我参看了大批的科学书籍。包括物理学的最前沿学科：混沌学、分形学、耗散结构。)练神的关键是收视闭听，外光内返，刺激脑中央的松果体。一旦松果体被激活，人的大脑神经元便被整体调动起来。(尤其右前额脑，既是最基本感性的脑，又是在最高层次上最具综合力和最具神秘直感的脑。)想生病想不壮想不智慧都难。丹家自古有练到最上乘功夫时即有“六神通”之美传。我的期望值不高。不敢侈望有神通或特异功能，只想能挽回点青春，活到二百岁就三呼万岁了。
自打踏上修炼之路，我就知道自己是过河卒子，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被人误认为是装神弄鬼、魔魔道道也好，将来一不小心练得成精成怪、化气升天也罢——哪怕终生敝衣恶食、无名无冕，我这辈子修炼到死，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誓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追求无限的生命极限和生命潜能的奥秘中去。万一我要真能趟出点路子，那就不仅是造化我个人，而是对人类功德无量的事。毕竟干等基因造福人类，还是太遥远、且只可能是先造福有钱有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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